,连叩八十一门,连渡八十一劫,连破八十一道虚妄心,重又回归到最初始的地方。
“嘭嘭嘭——”所有敲开的屋门霍然关闭,所有飞泄的血瀑霍然化作淡淡红雾,所有的虚像在他的眼底破灭,街还是那条街,人还是那个人。
“一个时辰,我说过。”三丈之外,卜算子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像一根坚韧的苦竹迎风冒雪纹丝未动。
从那根插在他的小腹上的黑竹杖中滴淌出来的鲜血凝冻其上,化为红黑色的墨迹。
他的脸色苍白,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木然说道:“想杀我,来吧!”
“你值得么?”
“我说值那便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金鼎神僧的戒定慧杖徐徐举起,落向卜算子的头顶。
“无量天尊,不善、不善啊——”长街尽头,蓦然响起又一个人的声音。
金鼎神僧的法杖一凝注目望去,就见终南五真之一的叶法善笑容可掬手掌拂尘从风雪里冒出。
金鼎神僧低哼了声,戒定慧杖又开始缓缓下落。
“大师,请手下留情!”从他的背后,赤尊侠现身而出,旁边还跟着个手摇折扇轻衣缓带的长孙无忌。
金鼎神僧的眸中精芒一闪而逝,沙哑的嗓音道:“这尘世太肮脏,需要落一场无情冰雪才能涤荡清洗。”
“别这么一本正经好不好?”叶法善笑嘻嘻地走到近处,手里照旧抓着只油光光啃了大半的烧鸡,上头冒着白气居然还是热的。
“这么冷的天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不如贫道请你去喝……嗯,喝点啥。”
金鼎神僧木无表情道:“夜雪杀人天,惟有除尽恶者,方能还我万世清平!”
叶法善怒道:“你这老和尚怎么不给面子?反正,今晚你谁都不能杀!”
金鼎神僧道:“不是老衲不给你面子,而是我心我身已敬献于佛祖,万物于我皆成空。老衲倒想问你,又为何要保这妖孽?”
叶法善老老实实道:“那当然是因为干这活儿有赚头。老和尚实话告诉你,贫道就指望着靠他去跟人换两座道观。”
卜算子冷道:“我只值两座道观么?”
叶法善大喜道:“说得有理,我也觉得你的命再怎么着也能值十座八座道观。”
金鼎神僧不理叶法善,问赤尊侠和长孙无忌道:“你们两人又是为何?”
赤尊侠道:“他是我的兄弟。”
长孙无忌道:“你说他是妖孽他便是妖孽了,这是谁定的规矩?”
金鼎神僧道:“我就是人世间的佛。我的规矩便是佛的旨意,我说他是妖孽他便是!”
长孙无忌怒道:“子曰冬虫不可与夏草语!”
“一个终南剑派的长老,一个昆仑瑶台宫的掌门弟子,一个青城剑派的掌门之子,居然一起维护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即便如此,老衲又有何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惟愿我身化地藏,地狱不空不成佛!”
话音方落,他的法杖倚于胸前,腾出右手捏作法印,口中喝道:“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色、寿、想、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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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念一蕴,手中便捏作一印,五蕴说罢五印齐出,朵朵金光如法莲盛开萦绕指尖,无边佛意充盈虚空直迫众人灵台。
强如叶法善竟也觉得道心一阵动摇,急忙抱元守一运转终南神功,左手疾打九字真言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顿时三清正气直冲霄汉,青光如霞广被天地,堪堪抵住扑面而来的五蕴佛罡。
那厢赤尊侠的松照仙剑铿然横天,长孙无忌的折扇亦“啪啦”展开,合二人之力挡下浩荡金光。
一时间长街之上流光溢彩亮如白昼,四大高手骤成僵持之局。
金鼎神僧轻松自若道:“老衲的这门不生法相印尚有十二入、十八界未曾使出,就凭你们四位只怕无力阻止我!”
叶法善三人不由相顾骇然,情知金鼎神僧所言非虚。
三人之中,叶法善和赤尊侠的修为均已臻至忘情境界,长孙无忌的修为虽然稍弱,但真实战力并不亚于坐照境的顶尖高手。
但金鼎神僧以一敌三,居然游刃有余稳占上风,其修为实已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正在这时,虚空之中忽声苍老的嗓音徐徐说道:“无量寿佛,然则加上贫道再与大师为之一战,不知胜负何如?”
金鼎神僧的瞳孔缓缓收缩,望定空中说话的玄衣道士一字字道:“无罪真人!”
正文 第177章 夜雪杀人天(下)
“不要管……啊!”阴世师被夹在李元霸的胳肢窝下,拼命抬起头冲着远处呆如木鸡的麾下们叫道,却不防惹恼了李元霸,甩手重重一个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
阴世师的面颊顿时红肿起来,半边牙齿和着血从嘴里喷出,又羞又怒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
“再废话,爷、爷扒……光了你弹、弹!”李元霸抬起身将阴世师垫在了屁股底下警告道。
阴世师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昏死过去,却不敢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他或许不怕死,但只要一想到全身裸露在三千部属的面前,被李元霸这家伙以惨无人道的方式当众羞辱,那还不如立马死了的好。
这哪里是元霸?分明是恶霸!
便听禁军阵营中有人大叫道:“勿要伤害阴将军,有什么条件尽可以商量!”
李元霸呵呵笑道:“那……敢情好,让爷想、想想我……还缺、缺点啥?”
罗成冷哼道:“你缺心眼儿!”
李元霸三角眼倒竖,怒不可遏道:“罗——马蚤、马蚤包!”
假如罗成骂的是“缺德”,李元霸十有**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缺心眼”这三字却是见血封喉直指要害,不由得他不怒。
就在两人为了斗嘴心神微分之际,正与罗成缠斗恶战的那名黑魔武士骤然脱出战团,身影如一束若有若无的黑烟掠空飞纵直卷李元霸。
李元霸顿时找到了出气包,两只擂鼓瓮金锤当啷啷迎空对撞,劈斩出千百条紫电卷挟滚滚雷声劈斩黑魔武士。
谁知黑魔武士熟视无睹,身形遽然加速任由紫电劈中身躯,在盔甲上割开一条条密密麻麻的豁口。
“噗——”一蓬浓烈的黑气从盔甲中喷薄而出,依稀可见那里面竟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黑骨骷髅!
在紫电的劈斩之下,晶莹粗壮的黑骨裂开道道纹缝,黑魔武士口中发出一记痛楚的嘶吼,黑魔枪刺中阴世师眉心。
阴世师惨叫一声当场毙命,黑魔武士的身形在浓烈烟气的包裹里倏然没入地下。
“你往哪里逃!”罗成吐气扬声振臂掷出五钩神飞亮银枪,枪锋如电破入土中,“砰”地爆开一团绚丽异火,旋即方圆十丈之内燃成一片火海,丝丝缕缕的焱息似针芒般渗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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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黑魔武士的身影犹如一团火球从地底被生生倒逼出来,弹射到半空中。
李元霸大感丢脸,二话不说抡锤就砸,砰然一声巨响,黑魔武士全身炸裂化为一束束流焰散落四处。
“大将军!”葛道雄悲愤交集,望着阴世师的尸体叫道。
李元霸呆了呆,瞧着阴世师耷拉下的脑袋骂道:“你……个王八绿、绿油油的,躺着也、也中枪!”
罗成怒道:“他都死了,你再骂有什么用。都说你缺心眼儿吧?”
偏偏李元霸从不知理亏为何物,理直气壮道:“那要怪、怪你没……管住那黑鬼!”
“杀呀,为大将军报仇!”三千大隋禁卫铁骑群情激愤纵马奔腾冲着罗成和李元霸杀到。
李元霸和罗成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再不约而同地望了眼死鬼阴世师,然后异口同声道:“干你大爷的!”
话音未落,远处号角声声震耳欲聋,似有千军万马正朝向紫禁城浩荡开来。
这一下,不仅葛道雄和三千禁军的脸色变了,李元霸和罗成亦大吃了一惊,齐齐回头朝号角传来的方向望去。
雪夜中这雄壮的号角声响彻了长安城的上空,传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传入了沉睡的居民耳中,惊醒了无数的美梦与噩梦,也敲开了李靖和苍井空子面前的那座长安城门。
城门洞开,一面面旌旗在风雪里威武飘扬,上面无一不是绣着斗大的“李”字!
“李渊?!”苍井空子立在城门边,看着鱼贯而入的铁骑雄兵惊愕道。
李靖点点头没说话,胸中亦是波澜起伏。
留守太原的唐国公李渊终于出剑,上手便是一记重拳!
李唐雪夜入长安。
谁能料到,第一个出手破局的竟然会是一向守成持重韬光养晦的李渊?
“李渊下了一手好棋。”李靖侧立道边,眼中微光闪烁。
“他就不怕沦为叛臣贼子众矢之的?”苍井空子的想法明显和李靖不同。
李靖摇了摇头道:“你太不了解那些关陇门阀士族的心思。天下大乱民心思变,杨广舍弃长安远赴江都,此刻只要有人敢挥师入京平定关陇,便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与救星。”
苍井空子一双清澈空灵的大眼睛闪了闪,嫣然娇笑道:“似乎你很看好李渊?”
“我看好先入长安的那个人。”
“那王世充呢?”
“杨广自视太高,故意拱手让出秦皇陵,引李渊、王世充、李密相争,注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进过秦皇陵?可有发现什么?”
“假如秦皇陵的秘密唾手可得,那它就不是秦皇陵了。”
“我要走了。”苍井空子趁李靖神游之际,突然踮起脚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李靖怔了怔,错愕地望向苍井空子。苍井空子咯咯一笑,扬手掷出飞月斩。
“噗!”一名坐在战马上刚刚入城的李唐将领猝不及防,被飞月斩割开喉咙,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直挺挺栽落到了厚厚的积雪中。
“将军!”“有刺客!”“抓住他们!”城门附近的数百李唐将士哗然大叫,杀气腾腾将李靖和苍井空子围在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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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井空子甜美的俏脸上笑靥如花,幽幽的瞥了眼李靖道:“实在舍不得杀你啊,只好便宜了那个替死鬼……”说着话她的身形飘起,越过高耸的长安古城楼,消逝在漫天咆哮的暴风雪中。
李靖哭笑不得,他早已察觉到苍井空子暗扣在左手中的那支飞月斩,却没想到这极品东洋小女人会对入城的李唐将领下手。然后,一走了之,却留下自己莫名其妙地背了黑锅。
环顾剑拔弩张群情汹涌的李唐将士,李靖淡淡道:“我要见唐国公。”
“杀了他,为戚将军报仇!”一支支枪矛与刀剑指住李靖,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正在此时,城门上下的李唐大军猛地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声,唐国公李渊在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和数十名文臣武将的簇拥下缓缓进入长安城。
当即便有一名裨将奔上前去向李渊禀报道:“主公,有贼人方才刺杀了戚将军,我们抓住了其中一名刺客,不知该如何处置?”
李渊尚未说话,跟随在他身后的一名身披甲胄英姿勃发的少年冷笑声道:“何须多问,斩他祭旗便是!”
李靖远远望见这少年,认出他是李渊的三公子李元吉,素来孤傲冷厉杀伐果断,却也不免有些轻狂莽撞。
他朗声道:“公举兵起义,本为天下清除暴乱,以成大业,怎能以私怨诛杀壮士?”
李渊一愣侧目望向李靖,讶异道:“是你?”
李靖从容自若地在刀枪丛中欠身一礼道:“唐国公别来无恙?”
李渊的唇角露出一抹微笑道:“一晃眼过去了三年,结果我们又是在长安重逢。”
众人闻言不由大讶,方才晓得这“刺客”与唐国公之间竟大有渊源。
李世民打马上前,低声道:“爹爹,李靖久居长安从不过问是非,今夜之事以我之见十有**是个误会。”
李靖道:“戚将军非我所杀,凶手方才已经逃逸,此事不难问明,请唐国公明鉴。”
李渊微微颔首,便留下同行的心腹大臣刘文静查明原委处理善后,朝李靖沉声问道:“世侄可有兴趣陪我一同策马长街拜谒天阙?”
李靖淡然一笑道:“雪夜游长安,人生一大乐事也。”
李世民挥手吩咐一名亲兵让出坐骑,李靖纵身上马,大军继续前行。
李渊的目光深深远眺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巍峨紫禁城,沉毅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连身后的儿子们也猜不透看不懂的苦笑,轻轻道:“终还是要回来的……”
紧跟在后的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悄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望到对方脸上的疑惑之色。
自三皇五帝以降,得关中者得天下,几已成为一条颠之不破的真理。
如今李唐提十万雄师自太原一路南下长驱直入,**连胜势如破竹,今夜终于踏入了长安城,即将成为这座千年古都的新主宰,为何父亲的神情里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兴奋,反而隐隐流露出无限的感慨和忧虑?
李靖笑而不语,避开一支不晓得从哪里飞来的流矢,仿似已猜到李渊心中所思。
李世民看了眼李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高声说道:“欲归长安,只在今夜!”
李渊神情微震,举目四顾大雪满弓刀,雄关真如铁,一队队川流不息的麾下将士精神抖擞威武雄壮,将这座千年古城踏于脚下。
他缓缓道:“传令下去,今夜大军口令便是‘欲归长安,只在今夜’八个字!”
“欲归长安,只在今夜!”十数名旗牌官齐声重复了一遍,随即拍马飞驰而去,不久之后就会将这道口令传遍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是夜,风雪大作,李渊归长安——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
正文 第178章 爆菊(上)
子时已过,冰封万里天地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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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蓬蓬的雪浪从王玄恕的身前涌过,被寒冷如刀的朔风吹刮向沉沉黑夜里。
他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张地契,看着刁小四道:“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输了,它就是你的了。”
刁小四盯着王玄恕手里的地契,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没门!”
“什么?”
“这张地契本该就是老子的,哪有你拿我的东西来打赌下注的道理?”
“但你别忘了,现在这座柳园属于郑国公府。”
“只要老子不认,天王老子也得给我还回来!”
“你好像很不讲道理?”
“错,老子是天底下最讲道理的人。但我的道理跟你的道理有点儿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的道理非常简单——老子的话便是天理,你的话只当放屁!”刁小四微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叫我不讲道理,但那需要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王玄恕略带遗憾之色地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
刁小四将插在雪地里的九把刀一柄柄拔出收回束龙腰带里,满不在乎道:“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反正柳园迟早你都得还给我。”
王玄恕缓缓收起柳园的地契,凝视刁小四须臾,似乎终于作出了某项决断,开口道:“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刁小四打了个哈欠道:“免了,老子现在要上床睡觉。”说罢转身往暖榻走去。
忽然,他听到了远方夜色里响起的号角声,不由怔了怔道:“深更半夜的,哪个哈巴吃饱撑的?”
王玄恕自然也听到了。他的面色微微一变,瞧着刁小四的背影徐徐道:“原本,我们也可以不是对手——”
话音未落,他抬起右脚踏过已被大雪湮没的那条阵封线。
“唿——”周围的空间仿佛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在即将生出变化的瞬间,被王玄恕伸出的双手凌空虚按,生生凝定住。
他就像在这座法阵的结界表面撕开了一条豁口,身形如雪雾飘荡切了进去。
然而就在即将出手突袭刁小四的一霎那,王玄恕突然若有所觉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抬头望向了空中。
只见上空的法阵又生感应,猛然迸放出一团金色焰火,金鼎神僧的身影遽然闪现,如金刚下凡罗汉降魔倏忽间穿透法阵层层禁制,身形宛若水银泻地银河飞卷转瞬即至,右手法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