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闪闪朝着刁小四头顶轰落!
他刚才在十字街口先是遭遇卜算子的法阵阻截,然后又被长孙无忌、赤尊侠和叶法善联袂拦击,终于无法在子时前赶到柳园。
正在四人斗得翻翻滚滚天昏地暗之际,龙虎山正一道耆宿无罪真人偏又不速而至,“唿”的声一蓬黑白波荡的龙虎之气从天而降,压住金鼎神僧的五蕴法印。
金鼎神僧身躯微微一晃,右手法印再变道:“眼、耳、鼻、舌、身、意、色……”
十二朵菊花齐开,如真似幻舞动人间,在风雪中绽放梦一般的光彩。
霎那间,无罪真人的龙虎道气、叶法善的九字真言印、赤尊侠的松照剑华以及长孙无忌的千里风岚登时黯然失色。
金鼎神僧漠然抬眼望向无罪真人道:“是李密?”
李密现在是瓦岗山义军首领,自号“魏王”。他与龙虎山正一道关系密切,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更有不少小道消息传说,正一道的玄门护法便是此人。
这两年来瓦岗军数次西进关洛,都被挡在了洛阳城外,无法叩关而入定鼎天下。
假如说谁是李密最要干掉的人,肯定首推王世充,而非巡游江南的杨广。
无罪真人全力抗击着金鼎神僧的不生法相十二入印,一双袍袖无风鼓荡,左边焕发出团团天龙之气,右边迸放层层玄虎之罡,在身前形成一龙一虎怀抱天下的虚影异象,回答道:“大师既为佛门中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何苦涉足尘世自惹烦恼?”
他身为龙虎山正一道“七宗罪”之一,在正道中地位超卓将近二十年没有现身尘世,今夜突然出现在长安城中,与叶法善、赤尊侠、长孙无忌等人联手拦截金鼎神僧,其中蕴含的讯息颇为耐人寻味。
金鼎神僧淡淡道:“从世间来,终归世间去。我不入世谁能入世?!”
长孙无忌不以为然道:“你懂什么是入世?”
金鼎神僧微微一怔,冷冷道:“你懂?”
长孙无忌得意洋洋道:“至少比你这连女人是啥滋味儿都不晓得的老光棍懂得多。让本公子来告诉你——入世不容易,必须做好充分周密的准备,不然寸步难行。”
他的修为是所有人中最弱的一个,因此承受的压力也最小,索性扬长避短侃侃而谈道:“你有专用的厨子做斋饭么?你有专用的裁缝做僧衣么?你有专用的书童整理经书收拾文房四宝么?你有专用的车夫喂马赶车么……没有吧?我有!”
金鼎神僧不屑道:“犬马声色,不过是穿肠毒药自甘堕落而已。”
长孙无忌嘿笑道:“不是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么,那你入世干嘛,就为杀人?”
金鼎神僧淡然道:“老衲要杀的人便是佛祖要灭的魔!”
长孙无忌笑嘻嘻道:“不巧的很,在我眼里大师您便是天下第一恶人。要不就麻烦您先把自己给杀了吧,也省得成天给佛祖添堵。”
“荒唐!”金鼎神僧面沉似水一声低喝,尽管音量并不高,但在场众人立时察觉到一股雄浑声浪蕴藏着浩瀚佛门降魔之意排山倒海轰向长孙无忌,竟是施展出了慈恩寺绝学“呵佛骂祖”。
这一门佛家神功坚永和尚在对付刁小四时也曾用过,差点就将他震得魂魄涣散灵智沉沦,可见其中厉害之处。但跟金鼎神僧相比起了,却似长江大河之于死水微澜,无论是境界上还是威力上的差距都判若云泥。
长孙无忌没料到金鼎神僧如此杀伐果断,全然不顾世外高僧的尊崇身份,朝自己遽下杀手,急忙猛催丹田真气,手中折扇光芒暴涨“唿”地焕放出一团醇厚风罡凝铸成峰,将自己笼罩在内。
赤尊侠反应极快,松照仙剑施动自创的一招“斩钉截铁”,重剑无锋往长孙无忌身前虚劈,所过之处雷霆滚滚犹若千军万马奔腾碾压过一马平川的原野。
“砰!”无形的声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剑下呼啸而过,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尾部被松照仙剑截落,发出一记雷暴般的轰鸣。
“啪!”长孙无忌身周的风岚未及完全形成,就与声浪迎空激撞在了一处。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浪,长孙无忌闷哼一声脸上血色尽失,身躯猛烈地摇晃不已,脑海嗡嗡振荡一片空白,仰面喷出一道殷红血箭。
“龙虎交汇,煌煌太极——”无罪真人沉声低吟,双手陡地探出袖袂,连发一串眼花缭乱的真一法印,面前的天龙玄虎合二为一,但见一股黑气一团雪华和光同尘,熔炼成一轮太极真一印,如泰山压顶当空轰落。
“乾坤无极,天地借法!”瞧见长孙无忌被金鼎神僧震伤,素来喜欢玩世不恭游戏风尘的贼老道也动了真怒,咬破舌尖喷出一溜血珠,探左手捞在掌心,凌空狂草笔走龙蛇,画出一个天马行空的斗大“法”字。
“呜——”浮动在空中的道家九字真言印宛若众星捧月骤然汇聚到无极法印周围,形成了一幅恢宏巨大的符印,一股股气劲、玄意、神法、精华交错跌宕,或如浩然长歌、或如小桥流水、或如凄风冷雨、或如风清月明,诸般超脱尘世间的精神意念、罡澜精气完美无邪的融于一炉,就像这漫天的暴风雪般狂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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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有灭,不生不灭——”金鼎神僧瘦长的身躯伫立在惊涛骇浪的中心,右手五指如佛祖拈花,唇角逸出一缕超脱微笑。
“砰、砰、砰……”十二朵金菊砰然自爆,迸发出一团团充满毁灭力量的煌煌光焰,如普渡众生的红莲业火,又似从地狱中喷薄而来的末日烈焰,霎那间冲荡在整座天地里,仿如生死轮回泯灭万有。
“喀喇喇、喀喇喇——”无罪真人的太极真一印、叶法善的无极法印与十二朵爆菊焕放开的盛大华彩激撞在一处,不停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黑白的太极真印在碎裂,流光溢彩的无极法印在迸溅,黄金般纯净的业火在鼓荡在幻灭,甚至众人眼前的这片虚空都在扭曲瑟缩中融化……
沛然莫御的罡风狂澜如沸腾的油锅崩爆出来,叶法善、无罪真人齐齐翻飞,双掌在身前飞快地变换法印,以卸去狂暴的反噬之力。
饶是如此,两人仍禁不住气血震荡胸口发闷,各自受了些许内伤。
再看十字街前,菊花残满地殇,金鼎神僧的身躯便似在他自己燃放的业火中烧化了一样,缓缓化为一道深黑色的虚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赤尊侠横身护住卜算子,叫道:“不好,小四兄弟!”
长孙无忌、叶法善登时色变,全都明白赤尊侠话里的意思。
谁都没有料到,金鼎神僧居然恐怖如斯,合四大正道高手之力当街阻击,竟依然无法成功,令他轻松借助火遁脱出包围圈。
就在这时候,长安城北传来震耳欲聋的号角鸣响,瞬时淹没了耳畔肆虐的风吼。
叶法善等人却顾不得这些,强压体内伤势风驰电掣直奔柳园,唯恐晚到半步,刁小四的小命便没了。
谁知等他们赶到永安坊遥遥望见柳园时,目睹到的竟是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
正文 第179章 爆菊(下)
“嗡——”戒定慧杖如天龙行空布云施风,发出震慑魂魄的佛门宏音,似黄钟大吕当头棒喝,令人戾气尽消斗志泯灭,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金闪闪的杖端犹如三龙捧月,分别象征戒、定、慧这佛门三根本,庞大的佛罡源源不绝涌动出来,将方圆十丈笼罩在一片神圣明光中。
不管是谁置身在这团佛门神光里都难以兴起抵抗之念,更无从闪躲逃避。
“普照佛光!”赤尊侠凛然一惊,知道就算换成自己,面对金鼎神僧这式令人无所遁形的佛门神杖,也只有破釜沉舟以攻对攻,拼着被打成重伤也不能让对方的气势完全发挥出来。
但刁小四的修为至多也不过是通幽境界,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之下,任何的反击与抵抗手段都不啻是飞蛾投火螳臂挡车。
然而他此刻距离刁小四和金鼎神僧尚有数十丈远,无论如何都赶不及解救。
叶法善的脸色也变了,怒喝道:“老和尚,你要是敢毁了我的道观,贫道就将慈恩寺也一把火烧个精光!”
但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像金鼎神僧这等人物,根本不可能受自己的影响。甚至,以这老和尚的作派,听了这话以后下手还会更狠!
反倒是无罪真人和刁小四没有太多交情,此行不过是受李密之托要设法阻挠王世充的计划,但也惊异于金鼎神僧的这一杖之威,扬声长啸身剑合一,体内黑白两色光气交错纠缠犹若一条长虹横亘苍穹,但依然鞭长莫及无法阻止金鼎神僧击杀刁小四。
果然,金鼎神僧见到叶法善、赤尊侠和无罪真人赶来,杖杀刁小四的心意愈发坚定。姑且不说坚永和尚死得不明不白,就刁小四居然敢阵封郑国公府三天三夜这桩事,也决不能容他继续嚣张下去。
至于昆仑瑶台宫和青城、终南、龙虎山三家事后追究,他并不放在心上。反正这正道四派不可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胆大妄为的魔门余孽跟自己翻脸,刁小四死也就死了,时间一久自会不了了之。
念及与此戒定慧杖亮度骤增两成,覆盖的范围不增反减朝着以刁小四为圆心的四周收缩,罡风佛光变得更加雄浑浓郁,犹如一尊金灿灿的大鼎普渡众生灭杀万魔!
这时候,王玄恕业已退到了法阵外围以趋避排山倒海的杖澜。尽管远离了普照佛光,但他仍旧禁不住灵台震颤魂魄动摇,全身的护体罡气“哧哧”作响似银蛇般扭曲奔窜,被丝丝缕缕如春风化雨般的佛力穿透消融。
他一面惊讶于金鼎神僧通天彻地的超凡修为,一面暗暗欣喜。
刁小四和金城公主是亲眼目睹秦皇陵地宫惊变一幕的仅有两人。如果这两个人都死了,当世便再无人知晓王世充的秘密。
更妙的是,杀死刁小四的是一位佛门泰斗得道高僧,事后绝不会给郑国公府留下任何的隐患,亦不必头疼那小子的一干狐朋狗友明里暗里地寻仇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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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容伫立在普通佛光之外,注视着暴风骤雨中心的刁小四,默默数算对方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时间……
“嗡——”刁小四的头顶上方骤然亮起了一团晶芒,瞬时冲散了浓稠的金色佛光。
天罗星盘熠熠生辉,与他的身形浑然一体,焕放开一朵朵璀璨星云,在虚空里如花盛绽霍然膨胀,萦绕身外森罗万象,衍化生成一座群星璀璨的玄妙法阵,阵内星移斗转光芒流溢,隐隐绰绰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金黄|色大漠,风吹沙扬譬如流金漫天,将小桃红和那辆大车也一股脑兜了进去。
如潮的普渡佛光顿时像撞在了一堵固若金汤的天堑铁壁之上,层层金气涌荡翻卷好似惊涛拍岸,再也不能迫近到刁小四身周三丈之内。
“吞星噬空?!”金鼎神僧眸中惊异的神光霍地一闪,右手掣动戒定慧杖速度再增,如疾风骤雨呼啸而下。
可惜来不及了,飘荡在长安古城中的离光乱流顿时感应到了星阵的存在,齐齐发出共鸣。巨大而莫名的可怖力量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姹紫嫣红瑰丽夺目,如海纳百川涌入到这座“恒沙流金星阵”之中。
刁小四站在瑰丽壮观的星阵中央,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瞅着挥杖轰落的金鼎神僧,举起右手伸出中指指了指对方,然后翻转手腕往自己的裆部一比。
能够在众目睽睽底下当面羞辱老贼秃,他的心里要多爽有多爽。
事实上刁小四再是能掐会算,也预料不到金鼎神僧会在这当口上赶到,而且一见面就抡起法杖要自己的小命。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待他察觉到金鼎神僧破阵来袭,再施动天罗星盘运转星阵沟通秦皇陵虚境,等到一切搞定黄瓜菜都凉了。
所以,刁小四这手压根不是冲着金鼎神僧这老贼秃去的,而是原本准备用来算计王玄恕的。因此方才王玄恕撕裂法阵结界引起气机波动,刁小四立生感应便在暗中凝念催动起天罗星盘,结果阴差阳错赚进了金鼎神僧。
“轰——”通向秦皇陵“恒沙虚境”的传送门应声开启,星阵遽然凝缩,包裹着刁小四和那辆小桃红看管着的大车,在电光石火里一同不可思议地化作了个亮银色的小光点,迅速消隐在动荡的普照佛光中。
“唿——”戒定慧杖在空中骤然凝定,四周鼓荡的佛光如风卷残云收拢过来,眨眼间收入法杖隐没不见,只剩下一片片雪花重又从黑漆漆的天空上飘落下来。
在外行人看来,金鼎神僧的收杖动作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落到叶法善、赤尊侠、无罪真人这等行家眼里,无疑又是暗吃了一惊。
要做到骤起骤落收发自如并不难,难的是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半分斧凿刀刻的生硬,而且能够将已经释放出的佛罡最大限度地回收进来,不浪费一点儿力量,这种炉火纯青的火候掌握能力,掰着手指头数遍正魔两道也很难多找出几位来。
不过金鼎神僧的脸上波澜不惊,即不因刁小四的逃脱和他那根中出的手指而雷霆震怒,也不为众人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惊艳眼神而得意自满,仿佛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发生,就那样静静地漂浮在空中,和天地乾坤浑然如一,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是他的心里却远不似表面那样沉静,做梦都想不到刁小四居然能够在自己的戒定慧杖下逃生,而且毫发未伤,甚至还有工夫有胆子竖起中指比向裤裆!
以他的阅历和智慧,此刻当然已经洞彻了刁小四能够凭空隐遁的原委。同时也意识到,只要在长安城方圆数百里内,这小孽障几乎就成了杀不死的存在。
不管对方的修为有多高多强,他都可以运用天罗星盘打开星阵,逃进秦皇陵虚境里一躲了之。假如谁脑子进水,强行跟着刁小四闯进去,除非修为能像自己这样稳稳吃死他,否则就和肉包子打狗差不多。
要知道,仗着天罗星盘和对奇门遁甲之术的极高造诣,刁小四进到秦皇陵虚境中等于是主场作战如鱼得水,假如被他狠狠地坑了进去,恐怕下辈子都别想出来。
当然,刁小四的这手也不是无懈可击完全没办法破解,至少金鼎神僧在瞬间就想到了调虎离山、瞒天过海、围魏救赵这三种办法,甚至还可以释放“庄严净土”封印空间,令得刁小四坐以待毙。
可不管用哪种方法,这小孽障有了今次的经验,还会上当么?谁能保定他不会诡计百出,再次逃脱?
同样的,赤尊侠、无罪真人和叶法善也深深被刁小四施展星阵遁空脱逃的一幕所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所震撼,心头比之金鼎神僧又多了一份惊喜。
无罪真人收住剑势飘落下来,呵呵笑道:“大师,这恐怕就是天意吧?”
金鼎神僧脸上无喜无怒,回答道:“无妨,这小孽障终究不能在秦皇陵虚境里躲藏一世。”
叶法善余怒未消,要不是刁小四方才逃得快,他的十座道观不免跟着一块儿报销,当即嘿然道:“好啊,回头贫道就去峨嵋,找金石老和尚评评理——一位佛门神僧不顾身份,万里迢迢日夜追杀,偏要揪着个小娃儿不放,连偷袭的手段都用上来,到底所为哪般?!”
金鼎神僧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倒不惧怕叶法善,但这贼老道是终南五真里的老幺,自打进山门那天起就被几个师兄师姐宠着护着,生怕自己的小师弟在外面吃一点亏。倘使叶法善真要把事情闹大,浮云真人、钟山壮、孙思邈等人肯定得出头,搞不好连闭关修炼的掌门真人都会出来说话,未免麻烦得很。
如果昆仑、终南和龙虎山也有样学样为了刁小四跟慈恩寺打起擂台,自己怕是不怕,可也备不住掌门师兄的唠叨。
然而要他就这样灰溜溜地收手回峨嵋,又谈何光大佛门普渡众生!
正在这时,无罪真人徐徐道:“贫道有个主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既然刁公子和小公爷是因为柳园归属的问题起了冲突,何不就以这座宅邸为赌注,由两位当事人进行一次公平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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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鼎神僧略作沉吟道:“可以,如果那小孽障赢了,老衲便恳请郑国公将柳园送出,而且从此不再追究他侮辱佛门谋害坚永的罪孽。但要是玄恕赢了——”
叶法善接口道:“简单,我们就不再插手郑国公府和小刁之间的恩怨!”
金鼎神僧沉声道:“有一条——刁小四不得施展天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