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文武相继离去,宣德殿内只剩下三人。
元载和刘晏静静地看着代宗,面上没有半点异样的表情。
“记得妹夫曾跟我说过两句话,那大概是在八年前吧。”原本背对二人而立的代宗转过身来,缓缓说道,“那时,元辅在洪州担任刺史,士安呢,担任度支郎中,在江南管理江淮租庸事务。”
元载和刘晏二人原以为代宗会直接说及眼前这桩闹得长安风雨飘摇的大事,却不料竟然来了这么几句话。
但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竖耳恭听。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代宗笑了笑,轻声说道,“这两句话,越是细品,越是觉得道理深奥。所以,我特地请人把两句话写下来,作成匾额悬挂于书房内,以为时时鞭策!”
元载和刘晏二人也曾不止一次在御书房看过那副匾额,但直至今日才知道那两句话竟出自杨武安之口。
“心胸宽广如浩瀚之海,有容人之量,方可会聚天下英才、四方豪杰,为你所用,而后才可成就大事。”
“朕虽然是龙子凤孙,但皇祖父在奸相李林甫、杨国忠的怂恿下,时刻动着废除先帝太子之位的念头。后安贼作乱,玄宗幸蜀,先帝与我,得齐王和武安郡王扶持,艰苦征战数载,勉强维持住这局面。”
带着几分回忆的意味,代宗轻叹说道,“回望过去,我深感创业之艰难,更知人才之宝贵。若不是郭老令公、李临淮、妹夫、齐王、仆固怀恩、浑释之等奋力死战,才不至于让局势恶化下去。更有张巡、颜杲卿等死忠之臣的固守,使贼气焰被打下。”
“可是,先帝实在心切,至于事情屡有反复,才导致到现在仍然征战不止。若想尽快平定天下,我大可全部怀柔招安,但是如此一来后患无穷。光看这次平叛战争之艰难就可窥一斑。如果不趁着心气儿还在处理好,谁也不敢保证后面会怎样。”
“所以,想要恢复大唐荣光,就要先用人。凡天下英才,无论来自何方。无论是士族庶族,无论往日里曾为谁效力,但投大唐,但有为国为民尽力之心。我必量才适用,勿有偏重偏轻。以我所能,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顿了顿,代宗继续说道:“如今,朝廷之内,汇集了各方英才。我最为希望的,就是各方英士能精诚为一体,勿要有所内斗。”
“需知,安贼和史贼之乱就是因为以杨国忠为首的河西派和以李林甫为首的河北派内斗而起。以史为鉴,内争之祸大于外患。”
“前不久又发生了‘祖制’之争,我实不想让故事再度重演!元辅、士安都是天下国士之流,我这些粗浅道理,二公自然能够明白。”
代宗话中的意思,元载和刘晏已很明了。
二人都是机智无比之人,自不会在此刻就“反叛”之事继续纠缠下去,皆微微点头。
“元辅,你即刻起草文书,且将此事解释为史朝义恶意施计挑动我大唐内乱,他可从中取事,觊觎大唐领土,但此次风波已过,让长安、乃至其余各州士民不必惊恐。”代宗先对元载吩咐道,“文书起草完毕,交与我审览后,即行通传大唐各州县。”
“是!”元载施了一礼,恭敬地退下。
“士安,你去将骆奉保请过来,我要与他细谈一翻!”
刘晏眼中一亮,点头说道:“领命!”
待元载和刘晏二人离去后,代宗也不知盯着谁的背影,摇头轻叹了口气。
待刘晏引着骆奉保来到宣政殿时,代宗正在内侍刘忠翼的随侍下,俯案写着什么。
刘忠翼本名刘清潭,受代宗极大宠信,官至特进。
他是在程元振被杀之后,才正式出头的。代宗利用他分割鱼朝恩手里的兵权,虽然暂时还没看到成效,但分出兵权那是迟早的事。
多日的囚禁生活,让骆奉保的形容更显消瘦,但他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屈的光芒。
“你们先退下吧!”抬起头,代宗搁笔轻轻摆手,示意负责押送骆奉保的士兵先退出去。
“士安,你留下来!”见刘晏也想退出,代宗轻声说道。
“是,陛下!”刘晏收住步伐,静静地退到一旁。
骆奉保看了看眼前这个算得上是骆家“世仇”的中年男子,很惊讶对方居然敢在解开自己的束缚后,只留下刘晏和一个宦官就与自己见面。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愤而行刺?
“奉保,士安,都坐下吧!”殿内恰好摆放着两个座位,应该是代宗为骆奉保和刘晏准备的。
也没有说什么,骆奉保坦然坐了下来,而后有些放肆地看着对方。
“奉保,咱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代宗像是与晚辈唠家常一般,笑着对骆奉保说道。
“承陛下厚爱,我骆家上下才能过的安生些!”骆奉保冷冷地回了一句。
静立在代宗身后的刘忠翼神色微变,怒视骆奉保。
骆奉保刚才那一句,细品下来其实极不客气。
其言下之意便是“正因没跟皇帝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