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渭南关的第一天,
将军没守,带兵杀了出去。奎生立着刀,那日砍了很多人,看着隐骑从帐中仓皇而出,他跃马笑道:“褚稷哪里去了?也学人做乌龟不成?”
厮杀一直到黄昏,来往接战,罢战,休战,无数个轮回,各自丢下些尸首来寻衅彼此:我军中还有人活着,能耐大的话就把咱这一窝都杀死在黄昏吧。
守渭南关的第二天,
将军聪明了,知道隐骑有了防备,任凭关外谁人搦战他也不理。被惹恼的褚稷动了真火,拿出真本事一夜尽一夜的把人命往关口上填。
纵使是北域第一悍将也终究不过凡人之躯,面对天险地峻之时也只能拿更多的血肉之躯来换取胜利。
唔,听说大帅去了北面,那落幽山的地界可比自己站在关口上挥刀要危险的多。
守渭南关的第三天,
将军不言语,关下的叫嚣声也小了许多。
我听得出来,那寻衅的大嗓门换了个人,许是昨天被流矢射死了。袍泽打着趣,还在笑话隐骑只能是帮马上的霸主,落地之后,与软脚虾无异。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们每每都是要拿几条甚至十几条的性命才能换掉一个隐骑的精锐。
这地的人命已经很贱了,或许再厮杀的惨烈些,捆绑起来论斤称,也没人要了。
守渭南关的第四天,
将军嘴里说了个新词,我这回没听懂。
于是“我”把自己说成“俺”,装着憨厚,请他再讲一遍,奎生将军很生气,他把我踹出了营帐,许是觉得跟粗人解释太费劲了些。
临走的时候奎将军铁青着脸,以“这家伙太笨”的由头把我从排头兵的前沿调到了不偏不倚的中间,我知道,他是记着俺家里的老母亲。
可我走了,总是有人要站在那个位置的,新来的说不好会把命交代出去,也不知他是我认识的还是不熟悉的。
袍泽间都对一面旗帜有了感情,所以我没走,留在这,干自己该干的事情。
守渭南关的第五天,
隐骑们撤走了,伴随着大股风尘一溜烟全军都不见了踪影。
同袍笑着,都夸今儿的太阳不错,老天爷终于开了回眼。我没笑,垮着张脸,任谁来逗弄也绷紧着自己。
奎生将军也没笑,蹙着眉,我看得出他心里还是有一霎那的侥幸,以为是林帅得了手。
怎么可能呢?
我很敬佩将军,因为他会给自己迎面泼上一盆冷水。
此地距鞍马城路途遥远,就算林帅有阳关大道,可以一路飞过去,那这个点也是赶不到的。
更何况落幽山雾大,听说林帅当年就是自己把自己个走丢了去的中土,真怕他老人家又迷了路。
关隘上有乌云,从太阳尖落下来的。
守渭南关的第六天,
隐骑们打了个突袭,很棘手,我晓得,这次攻势我真的看出来了。
听说狼群的王换成了褚稷,他们将更加向恶。可惜这踩在脚底下的石头是拿我们垫起来的,所以没人叫好,任凭他们屠刀将至,也没一个求饶的。
泗山很怪,陌生的大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换副新模样。他没被我们同化,他把我们教化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歌很拗口,将军说是营曲,应该激昂些,大声些的,鼓舞人心嘛。但我能听出悲伤来,跟大家伙讲得时候,没多少文化的袍泽总是会笑道:“连华你定是又不懂装懂了!”
哼,俺才不跟这帮粗人一般见识哩!
不过也因此在关外零落一部的时候冲出去了无数人救,正对上褚稷的算盘。
前者跟后者都违了军令,前者没顾将军严禁出关的令条,后者将军本是说自己去救的,可惜让人摁住了,戚老大把他绑了起来,带着一帮人趁着夜色冲阵而去。
唔,此战之后,我们用一百零八条性命换下了七个活着的袍泽和十三具尸体,将军说我们傻。
可他自己不也是披上甲胄要出关去的吗?
回来的时候,没文化的同袍嘴里说出一句很有哲学意味的话:“无衣,无衣,与子同裳,说白了就是“左右为男”,所以连华说得对,都没婆娘了那能不悲伤吗?”
于是我们哼着营曲,很悲凉的低喃。
守渭南关的第七天,
戚老大最近受了苦,捆奎生将军的时候被咬了一口,出城身上挨了三处刀,回来正傻乐呢,以为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结果只是留了几条疤,谁成想背后红了一大片,差点把那甲胄染成了寿衣,掀开一看,不偏不倚的插着三根短箭,都没进心口,加起来一共七个创伤。他上不了战场,百无聊赖,于是闲着没事又想起逗弄我来。
“连华,你这厮说说咱这仗是赢呢,还是惨胜呢?”
呵,到底是泗山第二次扫盲都没过关的人物,这话问的,果然很有水平。
“戚老大,这些讲出来也都是浑话,俺倒有个问题一直想说嘞,您受累讲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