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众人觥筹交错,有说有笑,场面好不热闹。王小忆则独自发起呆来,正如漂在沸水上的一片油花,无论如何翻滚,终究格格不入。
“我绝不嫁他!绝不!”她暗下决心,“哪怕……哪怕……”她没有把狠话在心里说出来,可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晚,师父逼她选择;一个是恩师,一个是挚爱,要谁?不要谁?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在老谋深算的师尊面前,如何拿得定主意。除了哭,也只好听之任之了。但等回过味来,想起王如民的轻浮样儿,她立马又反悔了。可这回学精了,没敢明面上给师父说,而是在心里打起了主意。
今日,玉苍山来了许多客人,为一个月后的湘江大会,前来商量对策。这属于门派机密,只有位高权重的人物才能参与,像王小忆这般晚辈,自然无从得知与会的内容。待一切商量妥当,大掌门“绝命仙姑”姚亚男一声令下,便在玉苍山的议事大厅——“芙蓉殿”内,排摆盛宴,款待群雄。
芙蓉殿与其他门派的大殿略有不同。她没有雕梁画栋的梁柱,也没有精雕细琢的门窗,一切都十分质朴。大殿内遍布鲜花与芳草,人在其中恍若置身花园。比起别家的殿宇来,她少却许多近乎刻板的庄严与堂皇,多了几分生机盎然。
大掌门姚亚男和二掌门冉玉君位列高台,身前身后百花环绕,但没有哪一朵能赛过她俩的容颜。尽管她俩早已年逾五十。
“绝命仙姑”姚亚男一点不显老,肤白貌美,堪比二三十岁的年轻姑娘。一颦一笑自有风韵,顾盼之间撩拨众生,当真是个少见的尤物。
“无情菩萨”冉玉君,照旧素衣禅裙,一身尼姑打扮。而在朴素装束的映寸下,她淡施脂粉,更显风姿出尘,引人遐思。
二人各占一套白石桌凳,居中而坐。说是桌凳,其实就是几墩笨大的石头。可别小瞧它们,这哥儿几个年头不小,意义非凡,自玉苍山开宗立派,便蹲这儿了,几十年花开花落,愣没挪过屁股!乃历代门掌的权位宝座。
沿着两人下首各一长溜,坐了不少人,俱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有:
万剑宗的三当家——“杀人剑”戴逊
七绝门掌门——“黑脸判官”张照忠
螳螂门掌门——“铁臂苍龙”魏俊达
铁剑门掌门——“巨剑郎”曹万贤。
三江会大头目——“浪里蛟龙”卢海
斧头帮大哥——“拦路鬼”倪冲
火龙堂堂主“小火神”裴炎祖
宁州熘熘坝的唐家双煞——“操刀鬼”唐三;丧门星”唐九。
除了这些声名在外的人物,还有各路英雄好汉,也都在场。一句话,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属一个阵营,以万剑宗与玉苍山马首是瞻,是龙虎门与六合帮的冤家对头。
“啥龙虎门!啥六合帮!”几杯酒下肚,“拦路鬼”倪冲立马气势如虹,心比天高!他身高八尺挂零,一对黑粗粗的胳膊,一脸络腮胡,暴睛突目,说起话来哇哇怪叫,真跟个恶鬼相似。“这次,谁也挡不住咱!”
“倪帮主,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对面的“铁壁苍龙”魏俊达,兜头泼了盆冷水。他是个灰胡子老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比旁边的“黑脸判官”张照忠,几乎高出半个脑袋。“都还没交手呢,咱可不能自吹自擂,自鸣得意。别忘了,五年前,倪帮主也是这般胸有成竹,结果呢?”
所谓说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一听这话,倪冲登时就火了。“放你娘的紫花屁!魏老儿,你跟咱不是一伙儿的吧!”五年前,在万剑宗的神锋大殿,倪冲掷地有声,誓要通过论剑大会重挫老对手金平寨,壮大斧头帮。结果,到了大会上一伸手,半寸地盘没挣到,反倒吐出去大半,致使斧头帮实力大损,一下沦为左湘江流域的二流势力。几年间,更是被同处一域的金平寨压得抬不起头来。“人家开仗图个吉利,你倒好,竟给自己人喝倒彩!”
“我不过给你提个醒,咋还急了呢!”魏俊达一脸无奈,像受了多大的冤屈。
“呸!你当然不急!”见魏俊达服软,倪冲更来劲了。“你那一亩三分地又没输出去,哪里知道受人欺侮的滋味!”
倪冲一竿子打出去几十里,愣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哪里还跟他说得清呢。魏俊达当即不言语了,任他家长里短,自顾自的说个痛快。
倪冲也是情到伤心处,借着酒劲儿,委实掏了把心窝子,将这五年间的苦水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最后,他把自个儿说哭了,把大伙儿说笑了。但也可见,这几年,斧头帮的确受了不少委屈。
堂堂一个斧头帮的帮主,眼泪鼻涕花一脸,“拦路鬼”成了“爱哭鬼”,大伙儿也只好一边笑,一边安慰。
“倪帮主请放心!”这时候,“绝命仙姑”姚亚男开口说道,“这次,我们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言罢,她与旁边的“杀人剑”戴逊对望一眼,各自点首。显然,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人家绝不说这话。
“让各位见笑了!”吃了姚亚男的定心丸,倪冲抹了把眼泪鼻涕,端起酒杯,向众人喊话,“来!祝咱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然后,一饮而尽。
大伙儿跟着他共饮一轮,又谈了半天闲话,说着说着,谈到了论剑的主角——四大派的小一辈。
“这几年,六合帮除了‘五虎’,没听说出什么了不得的门人弟子。”“黑脸判官”张照忠,一张锅底似的大黑脸,乌黑锃亮;浓眉毛底下一双虎目,虎虎生威;说话间,他面无表情,眼不看人,仿佛自说自话。可见,比起身旁的魏俊达来,这人绝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倒是龙虎门,除了三大门魁之外,近来又窜起几个十分厉害的年轻人,我们却要多多注意才是。”
“噢?”张照忠另一侧的“巨剑郎”曹万贤,闻言略有诧异。“请问张兄,这几个年轻人俱都什么来头?有些什么过人之处?”
“据近日得到的消息,龙虎门这次选出的九门徒,除了三门魁加一个舒盅宝外,其余五人都是新面孔。”张照中平静说道,“这五人当中,有两个年轻人格外突出。一个名叫安长风,另一个名叫黄橙。”
“安长风?黄橙?”众人反复咀嚼这俩名字,陷入片刻的沉思。
“黄橙!”王小忆听得情郎的名字,又惊又喜,连忙向台上看去,正巧撞上老师“无情菩萨”冉玉君的凌厉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安长风……”她身旁的秋甜,则意味深长的念起这个名字。王小忆记得,秋甜师姐是人家的手下败将。
“两人年纪都在二十上下,可谓后起之秀,大有作为。”张照中继续道,大伙儿听得津津有味。“安长风的老师,便是‘奔雷虎’齐天鸣。这小子使一条九节鞭,很不简单。而且据别的消息来看,这人多半深藏不露,远比表面上厉害得多。在下揣测,他的能耐,并不在三门魁之下。”
听完这话,大伙儿仿佛倒吸一口冷气,跟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龙虎门的三门魁多厉害,五年前要不是哥仨儿横空出世,他们这头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如今又添一个不相上下的人物,这怎么不叫人发愁呢!
也没见张照忠看谁,但大伙儿的反应全落在了他眼中,他笑道,“各位别慌!这儿还有一位呢,待在下说完,你们在发愁也不迟!”
众人闻言,方才重新安静下来,专听他如何介绍。
“比起安长风,这叫黄橙的年轻人,却要明朗得多,但也更为棘手。”张照中故弄玄虚似的说道,“这人乃‘巨灵龙’毛十开的入室弟子,身高过丈,力大无穷。练的乃是鸣西萧家的鹰爪功,虎贲寺的金刚腿,手舞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当真的厉害得紧!在龙虎门小一辈当中,可谓风头正盛,一时无俩。若要较个真,这小子恐怕只在三门魁之上,不在三门魁之下!”
这话一说完,当场引起一片虚惊,大伙儿你望我,我望你,一个个显得惶惑不安,一点主意没有。
“哼!张掌门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这时,戴逊身后,他徒弟王如民站了起来。“这两人有多大本事,再厉害,能赛过我李师兄手中的一柄剑吗?”
“小杀神”李闻凤,万剑四少之首。他老师,万剑宗大当家——“弑神剑”叶渐秋。李闻凤的大名,在各门各派小一辈当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说四大派最厉害的门人弟子,头一位,就得数李闻凤!
但李闻凤再厉害也就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否则,前一次,万剑宗也不会输去许多地盘和生意口了。
张照中朝王如民望去,又看了眼他师父戴逊,见戴逊不吭声,手捻须髯,明显是向着徒弟。高台上,两位玉苍山掌门冷若冰霜,一点笑脸没有,看得出,这二位对张照中的话不以为然,貌似十分不悦。
见状,张照中啜了口酒,分辨道,“王师侄说得不错,要论单打独斗,李闻凤师侄在四派小辈当中,真可说找不到对手。但比武论剑,并非一人一局定输赢。前后好几轮,一轮又有多少场。一个人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手轮番上阵的车轮战呀!”
“照张掌门的话,除了李闻凤师兄,咱们两大派及在座的各门各户当中就没有一个能上阵的弟子喽?”王如民有点得理不让人的架势。
“哼哼!”张照中可不比魏俊达,那也是个红脸汉子,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能叫一个晚辈给叫住了?“要论这个,玉苍二青,万剑四少当中的另外三位,自然也不白给。但有什么说什么,除了李闻凤师侄,任何一位对上这俩人,俱是凶多吉少。”
“黑脸判官”张照中向来不是信口开河之辈,他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这二人的确非同小可。本来,大伙儿经过一番商量,觉得胜券在握,经他这么一说,立马吃不准了。但也有不信邪的,比如玉苍山的许多门人,以及跟着长辈前来见世面的各派弟子,俱同王如民一样,对张照中的话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都是年轻人,正是气盛的年纪,谁怕谁呀!而玉苍山的两位掌门,包括“杀人剑”戴逊,更是对这番话不以为然,不屑一顾。
“是吗?”王如民顶着万剑四少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有一号,哪能轻易服人呢!“小侄也自认为有两下子。当然,比起李闻凤师兄来,小侄自愧不如,但要说这二位,恐怕不见得尽如张掌门所言吧!”
“王师侄别不爱听!”张照中笑道,“若你对上他们二人,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何以见得呢?”王如民问到点子上了。是呀,张照中说了半天,都是他自己的揣测,没有事实依据,如何能叫人信服呢?
面对王如民咄咄逼人的气势,张照中纹丝不乱。“这叫安长风的身手如何,各位可以问问玉苍山的秋甜师侄。”
一语惊人,大伙儿纷纷向秋甜望去,有那不认识的,问明白,也张头探脑朝秋甜打量。
“秋甜。”姚亚男高坐百花台,轻描淡写叫起徒弟。“张门主所言又是怎么回事?”
“禀告师父。”秋甜毕恭毕敬,“前些日子,弟子奉令率众同门前往甘州庆县,相助官府剿匪。到了之后,才得知龙虎门的人也在此行当中。本想一走了之,但经不住樊大人央求。为大局着想,弟子才留下,与其联手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