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儿”,伊革菲经过一番思索后开口对女儿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的时候曾经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比她更特别的人了。但是,你出生以后我知道我错了。你知道你小时候第一次开口对我说的是什么话么?”
看到女儿微微皱眉、认真思索的样子。他笑了,刚以为她长大了,就又犯孩子气,她怎么可能记得呢!
“十六年前的六月十六日,你一岁生日那天晚上。我抱着你,指给你看天上的月亮。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白透金,美丽非凡。我说‘看,蛟儿,今天的月亮多么美!’你看着我,说出两个字,‘甜的’。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我和你妈妈都没发现还是小婴儿的你能说话了。我对着你又说一遍,‘蛟儿,看,那是月~亮~!’你也伸出一只小,指向夜空的圆月,吐字清晰地说‘月亮,甜的。’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了,你是在告诉我月亮的味道是甜的!”伊革菲骄傲地说,“女儿,那时候你才刚满一岁啊!”
骋蛟记得那天晚上。
当时妈妈已经按神谕荣任了温泉殿镇殿巫女,他们是在神佑大道的这所大宅里过的生日。晚餐是管家乌兰达婆婆精心准备的。她记得妈妈用亮晶晶的小银勺让她尝了一小口黄澄澄的蟹肉羹,鲜香的味道在她口弥漫,那晚的一切都栩栩如生——爸爸抱着她走下台阶,温热的晚风抚着她的脸,他们来到西厅的花园,喷泉的水流哗哗响,木绣球初开,簇拥的花团在月光下还微微泛着绿色,几朵雪球一般的花朵在深蓝的夜空背景下围成一个圆形,月亮恰好处在间。木绣球在暖风散发阵阵甜香,让她以为那是月亮的味道,因此说出话来。她本想接着说的是,‘爸爸,要咬一口。’但看到父亲吃惊的表情,她害羞起来,扑到父亲的肩头。他的小辫子搭在那里,扎她的脸。
骋蛟看着父亲闪闪发亮的眼睛,十几年了,那双眼睛周围增添了细纹。此刻的他显然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骋蛟不愿讲述自己婴儿时的完整记忆让父亲担心。
于是,她小声嘟囔道:“小孩子说的傻话而已。”
“我从没听说过谁家一岁的小孩子能说这样的傻话!”
“是啊!这样的怪事还少么?说一些怪话,做一些怪梦,梦里走来走去带给别人不好的事!所以别人都要离我远一点!”骋蛟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身为五岛最年轻、最特别的一位温泉殿镇殿的女儿,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该是个普通人?”伊革菲也提高了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接着,他决定说出来:“蛟儿,你与众不同,而且拥有特殊的天分,这是我和你的母亲早就知道的。”
你和妈妈并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不同!骋蛟暗自想着。
“我见过你不用任何礼器,完全不按祭祀的程序,只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让晴天下起雨来。那时你还小,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所引起的变化。”
骋蛟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父亲。
伊革菲也严肃地注视着她,“诸神给了你母亲特殊的天分,她按照旨意运用它,为五岛带来荣耀与安宁,这就是崇拜诸神最好的方式。你也一样,要相信诸神自有安排,并会降福于充分发挥其才能的崇拜者!”
看到女儿乖乖地点头,伊革菲的语气缓和下来,“五岛时局动荡,你妈妈要应付来自各方的压力,偏偏这个时候你又要到金乌院去。她没让你以全名注册,肯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要理解她。到了金乌院,言语、行事都要谨慎,好么女儿?”
“我知道了,爸爸。”
“有两件小事我要提醒你。”伊革菲走到女儿面前,爱怜地抚摸垂在她背后的长辫子,辫稍那里只扎了一根简单的金色头绳,并没有用璎珞装饰。“你以前也有好几次提出要剪头发,你妈妈都没有答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伊革菲轻轻地点点女儿的后脑勺,骋蛟吐了吐舌头。“这次如果一定要剪的话,也不要剪得太短。你的头痛病虽然有几年没有犯过了,但注意一些总没错。还有,我听说有些金乌院的学生喜欢到诸神广场那所叫做“第九圣”的酒馆里聚会饮酒,我希望你不要这样。酒精会钝化我们的感观,放缓我们的思维,梦魇会在醉酒的夜晚袭来,它是邪思忧虑在暗夜疯长的帮凶………”
每当父亲开始使用一堆叠字和排比讲述规矩、神旨之类的事情时,他就有可能滔滔不绝地讲上一个小时。骋蛟一声不吭地听着,心却开始不耐烦起来。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大了,这些事情她完全可以自行决定了。她把左悄悄伸进口袋里,打开装在那里的锡制小盒子的锁扣,轻轻地把里面的两颗牙齿拨弄出来。刚才牙齿撞击盒子发出的声音好像引起了爸爸的注意,这事儿绝不能让他发现,她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发和返回。想到这儿,她开始烦躁不安地估算起时间——必须在午夜之前赶到妙法山万一寺前的小路上躲起来,那样才有会在爷爷从寺出发时偷偷把两颗牙齿交给他。一会儿她就该动身了。
看到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伊革菲拽了一下她的长辫子,骋蛟夸张地啊呦一声。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啊呀,我听到了!”她要想点办法对付说教的爸爸,“但是我觉得这种话你也该对你心爱的妻子讲一讲。昨天我还看到她写信的时候用装水的玻璃杯子大口大口地喝酒!在你们的床脚后面,她藏了好几种口味不同的酒,有一瓶灵神岛产的金珠风暴烈酒都被喝掉一大半了!你敢不敢猜猜看,在这宅子其它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有多少她的藏酒?”
“这种事可不能在别rén miàn前提起!”伊革菲轻戳女儿额头。
骋蛟心暗暗好笑,她眼看着父亲的表情从严肃认真转变为无可奈何,并且已经开始坐立不安地想要离开了。她决定给他个台阶下。她把赤骥的缰绳从绊索上解开,“我要带赤骥回马厩,给它喂点水和燕麦,爸爸你不用陪我了。”
伊革菲躬身亲吻了女儿的脸颊,“祝你在金乌一切顺利!愿诸神保佑我最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