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府,田仰正在家里饮宴,李贞丽在一边侍候。她进府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前几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外,这段时间却过得十分平静,特别是今天,田仰一早就进宫面圣,中午就满面春风地回来了。从他的脸色她就能看出来他肯定又升官了,便职业性地露出几丝喜色,柔声问道,“老爷莫非又升官了?”
田仰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老夫今日进宫面圣,呈上淮扬战守十三策,皇上龙颜大悦,赞我乃‘大明长城、朝廷砥柱’,擢升我为兵部尚书、右都御史,赏我银百两,绢百匹,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大明的官制是垂直管理的,他原本的职位是兵部右侍郎兼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兼淮扬,其中兵部侍郎和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都是加衔,只有淮扬巡抚才是实职。因为巡抚是行政官员,归吏部调遣,只有行政权力,而无领兵的权力,只有加了兵部的头衔才有领兵的权力;而御史则归属督察院系统,挂了御史头衔就有了监察百官的权力,进而也有了人事任免权。
他的职务原本也是军政一把抓的,但是上面还有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淮扬督师史可法压着,做事情总是不得劲,如今凭借一封奏疏就升了两个头衔,虽然实职还是淮扬巡抚,但地位已经和史可法差不多了,当然这些都是马士英在背后运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他分庭抗礼,进而取代他的位置。
听说自家老爷升了官,李贞丽也跟着心花怒放了,刚入田府的时候她虽然颇受宠爱但还是时常担心事情败露,因此一直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某一天被他发现了破绽。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推移,田仰不仅未起疑心,反而愈发宠爱她。因为他的家眷都在贵州老家,新近纳的几个姬妾又安置在扬州,南京的后院却处于一片真空地带,田仰见她擅长管家,干脆把内府的事都交给她打理,她也事实上成了南京田府的女主人。
俗话说女人的命如浮萍,漂到哪里就在哪里,李贞丽虽然任侠好义,其实也只是个普通女人,阴差阳错地在田府生了根也懒得反抗了,反而开始把这里当家,与田家共同进退。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过几日田仰回扬州的时候让她回一趟媚香楼,她想再见一见李香君,告诉她侯方域的下落。
“老爷高升,奴家为老爷贺!”衷心地说了几句奉承话,李贞丽就让后厨安排酒席,等酒菜上来之后田仰志得意满,大手一挥,说道,“今日能得皇上嘉奖,手下人也有功劳,若没有他们办事得力,我如何能有今天?”
李贞丽连忙称是,“戏文中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老爷能官至封疆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当与他们同乐!”
田仰哈哈大笑,干枯的大手又挥了挥,“你说得极是,他们是我的得力臂助,自当与我同乐。你是我的福星,也留下来一起饮宴吧,来人呐,传周大一行人进内府饮酒!”
让自己和府里的家丁一起饮酒,李贞丽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想拒绝又没勇气,想发飙更没胆气,只得在心里生闷气。
不多一会儿,周大等人就鱼贯而入,看到她在场忙上前见礼,口呼“李姨娘”。李贞丽刚才还觉得受到了羞辱,此时却又欢喜起来,心说老爷肯定高兴坏了才没在意我的感受。
周大给李贞丽见了礼又看了一眼田仰,见他脸上没什么表示才把忐忑的心放下。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听到了风声,知道他们那晚上被李贞丽骗了,但大错已经铸成,想换回来已经来不及了。而且田仰的脾气不怎么好,对下面的人十分刻薄寡恩,他们没有当面承认错误的勇气,只得将错就错下去。因此他们明知道面前的李香君是个冒牌货,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揭开这个盖子,还故意恭恭敬敬地给她行大礼,就是为了堵住她的嘴。
田仰自然不知道他们这些勾当,等他们行完礼了就招呼他们入座,一群人在大殿里吃吃喝喝,顺便说一些恭维讨好的话,田仰老怀大慰,看着周大道,“哈哈哈……君恩啊,老夫能得香君作伴,你居功至伟,来,再饮一杯。”
周大不敢看田仰的眼睛,只得强作镇定地喝了一杯,“大老爷鸿运当头,自有福星高照,小人何敢居功?”
田仰今天的心情很好,眼神就变得不好了,他根本没发现周大等人的反常,反而频繁劝酒,十分豪迈地道,“你们也有功劳,都多喝几杯。”
其他人连忙俯首称是,一群人又喝了几杯,在外面守门的茅十八进来禀报,“禀告老爷,门口来了个袁道长,自称是茅山派的道士,如今在朝天宫清修,与您是故交,听说您升了官爵,特来道贺!”
明末的士人都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物来显示自己的风雅,有些甚至还会为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列传,如历史上的侯方域就为李香君写过《李姬传》,为家里的仆人郭尚写过墓志铭《郭老仆墓志铭》,大名士傅山为好友薛宗周和王如今写过《汾二子传》,张溥为五个底层百姓写过《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