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两声,激射而来的两支竹筷,先后钉入酒楼横梁之上,足足钉进去了三分之一。
对面汉子他似乎微微一怔,倏地站起,举步朝凌干青走来,口中带着醉笑,说道:“好哇,你小子原来是会家子,那是存心找碴来的了?”口中说道,身形一扑,双手似手似爪,朝凌干青抓来。
凌干青双目神光闪动,也倏地站起,朗笑道:“阁下借酒装疯,出手狠毒,方才若非在下把竹筷挡开,双目早就被你戳瞎了,在下还以为你应该知难而退,人却还敢过来逞凶,足见你平日依仗练了几年武功,不知如何鱼肉乡里,今日若不给你一点薄惩,你真还不知天高地厚呢。”在他说话之时,那对面汉子已经落指如风,在凌干青身上连点了十几处大|岤。
凌干青依然和他面对面站着,任由他又点又击,若无其事,直等对方发现不对,要待收指后退,才微微一笑道:“你点够了么?”
那旁边两个汉子看出情形不对,急忙一齐抢身而上,左边一个道:“老哥幸勿介意,敝友喝醉酒了。”
右边一个道:“是啊,老哥怎好和喝醉了酒的人一般见识?”他们不去劝阻对面汉子,却一左一右出手如电,同时施展擒拿手法,各自一手击凌干青的脉腕,一手扣住了「巨骨|岤」,使他动弹不得。
对面汉子右手紧握拳头,面露厉笑,哼道:“老子还当你有多厉害,现在你还要狠吗?”拳头由下翻起,结结实实的一拳,击在凌干青小肚上。
凌干青被他一拳击中小腹,不痛而笑,目光一掠三人,点头道:“看来你们三位果然是冲着在下来的了,在下初到贵地,和三位无怨无仇,那好,你们是谁支使来的?”话声出口,两手朝前一合。
左右两人各自扣拿着他一条手臂,自以为万无一失,这下竟然身不由已,随着他手势,撞了过去。两个人不仅撞了个满怀,还「砰」的一声,两颗脑袋瓜都撞在了一起,痛得「哎哟」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忙不迭往后跃退,但那也是心里想想而已,其实身子一动也没动,而且两人都已撞得鼻青眼肿,鼻孔里流出血来。
对面那个汉子在一拳击中凌干青小腹之时,但觉手臂微微一震,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还以为是同伴推的,等他退后了一步,便已发现觉右手臂似乎有些麻木不仁,低头看去,自己右手还握拳头,没有放开来,要待放开,五指就像胶住了一般,再也放不开来,再一细看,拳头好像比平时大了许多,不,手腕、关节都已隐现青色,比平时粗胀得多,心头不禁大吃一惊。
凌干青若无其事的回身坐下,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才道:“朋友出乎毒辣,这只能算是薄礼,这条手臂已被在下震伤,如若十二时辰,不经在下替你解除,只怕会落个终身残废,要在下替你解除,也并不难,只要朋友肯跪下来磕上三个头,说出支使你们前来的人,就可无事。”说完,自顾自举筷夹菜,吃了起来,再也不去理会他们。
那对面汉子面如呖血,眼中包着红丝,厉声道:“小子,你不用猖狂,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你的。”这几句话的工夫,他一条右腕和握着的拳头,已经越来越肿,肤色发青,比平常几乎大了一倍。
“那好。”凌干青又喝了口酒,说道:“你们就留在这里陪着我,等他找来吧。”
刚说到这里,只见太华客店的掌柜陆文彬匆匆从楼梯赶了上来,看到凌干青,连连抱拳道:“在下听说客官和几位酒客,发生误会,特地赶来看看,客官没事吧。”
凌干青含笑站了起来,说道:“多谢陆掌柜,在下没什么事。”他一指三人,说道:“陆掌柜可认识他们么?”
陆文彬看了三人一眼道:“在下不认识,只不知三位如何开罪了客官?”凌干青让陆掌柜坐下,就把刚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陆文彬陪笑道:“客官只是过路之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依在下相劝,这原是一场小小误会,好在客官并未受伤,就看在下薄面,让他们去吧。”
“这那是误会,他们三个明明是有人支使,冲着在下来的。”凌干青接着正容道:“就算刚才是误会吧,一个练武的人,居然在酒醉之后,出手如此毒辣,幸好在下还略识武学,否则岂不无缘无故被射瞎了双眼,而且另外两个假藉劝架,扣拿住在下双手,由他出手行凶,可见这三人练了一身武功,平日鱼肉良民,横行乡里,十足是流氓、地痞之流,在下不过薄于警戒,要他们说出主使的人来。”
陆文彬望望三人,又连连陪笑道:“他们只是酒后闹事,那来的主使,客官初来敝地,和人无怨无仇,更谈不上是冲着客官来的,你就看在下一个薄面,让他们走吧。”
凌干青道:“好,陆掌柜可能另有顾忌,在下就看你老哥的份上,可以放他们回去,但为首这人,出手狠毒,这条右臂,就让他留个记号,恕在下不能替他解除……”
随着话声,就缓缓站起,走到三人身边,也不用手去拍,只是衣袖朝三人拂了拂,沉声道:“今晚凌某看在陆掌柜的份上,便宜了你们,今后如再怙恶不悛,遇上在下,那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说也奇怪,三人经他衣袖一拂,本来定着不能动弹的人,|岤道都已解开。
那对面汉子左手抱着肿胀发青的右拳,厉声道:“姓凌的,山不转路转,咱们走着瞧。”
陆文彬忙道:“你们快些走吧,不能在这里再闹事了。”三人悻悻的下楼而去。
陆文彬也赶紧随着站起,朝凌干青拱拱手道:“多谢客官手下留情,在下这时候店里正忙着,恕要先走一步了。”
凌干青忙道:“陆掌柜只管请便。”
酒楼的食客,先前看到三人酒醉闹事,和凌干青坐得较近的,纷纷离席避开,后来看凌干青轻描淡写就把三人制住,听三人口气,好像还会有人赶来,依然逡巡不敢入席,直着陆掌柜出面,凌干青只拂拂衣袖,就解开了三人禁制,这场事总算过去了,才敢回到自己桌上,大家抬头看看梁上钉着的竹筷,更暗暗咋舌不止。
凌干青却若无其事,吃过了饭,就会帐下楼,回转后进,熄灯就寝。他想到那对面汉子被自己「乙木真气」震闭了手臂|岤道,依然口气极硬,似是有恃无恐,说不定夜间会来寻仇,因此只是和衣睡下,连长衫也没脱。—宵过去,居然无事,第二天一朝,凌干青起身之后,店伙送来脸水,刚盥洗完毕。
只听掌柜陆文彬的声音在门外道:“凌客官已经起来了么?”人也随着到了门口,举步走入。
凌干青含笑道:“陆掌柜早。”
陆文彬忙道:“客官早,客官要去华山云台峰,在下已给客官找好一个向导,不知客官要何时动身?”
“多谢陆掌柜。”凌干青接着道:“在下此刻就要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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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就好。”陆文彬道:“那人已在前面店堂等候,客官用过早点,出去的时候,在下再给客官介绍好了。”说完,拱拱手退了出去。
凌干青匆匆吃过早点,走出店堂,果见一名黑瘦汉子独自坐在靠壁的长条凳上,这就走到柜前,会过店帐。陆文彬朝那黑瘦汉子招招手道:“阿土,就是这位客官要到云台峰去了。”
一面朝凌干青陪笑道:“他叫阿土,专门给游客做向导的,连华山山上有几株草,都摸得清清楚楚,为人诚实可靠,陪客官去一趟云台峰,只要三钱银子就够了。”
“没有问题。”凌干青道:“阿土,咱们这就走吧。”阿土面目黧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往外就走。
凌干青觉得这人有些怪,似乎不大喜欢说话,反正是向导咯,他只要把自己领到云台峰就好了。当下也没和他说话,阿土走到前面,他就一路跟着他走。阿土脚下相当快捷,那是他整天都在翻山越岭的关系,山路走惯了,走在平地上,自然毫不费力。
凌干青跟在他身后,当然也毫不费力,你走得再快,也可以从容举步。不大工夫,就出了城,又走了十来里光景,已经到了华山脚下。阿土依然没有开口,领着他朝一座道观走去。这座道观建筑伟大宏丽,看去规模不小,一直等到走近,凌干青才看清一方匾额上写着「云台观」三字。
阿土脚下没停,穿过观前一片平台,似是要朝观中走入。凌干青不由得暗暗攒了下眉,心想:客店掌柜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云台峰,不会说错,那一定是阿土听错了才把自己引到云台观来了。这不过是心里转个念头的时间,阿土已经快要走近道观大门。
凌干青忙道:“阿土,在下是去云台峰。”阿土脚下一停,回头道:“没错。”
凌干青道:“但这时是云台观。”阿土道:“没错。”
凌干青道:“这是陆掌柜交代你的么?”阿土道:“没错。”他一连说了四句「没错」。
凌干青不禁暗暗摇头,陆掌柜怎么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向导,好像他除了「没错」,不会说第二句话一般,一面问道:“在下并不是要到云台观来的。”阿土道:“没错。”
凌干青道:“你快回来,领我到云台峰去。”
阿土愕愕的道:“到这里来没错。”
凌干青道:“怎么会没错?在下要去云台峰,这里是云台峰么?”正说之间,只见一名道人从大门中走出,朝凌干青打了个稽首,含笑道:“施主请了,阿土说的并没有错。”
凌干青听糊涂了,心想:阿土说的没错,难道是自己错了不成?这就问道:“道兄此话怎说?在下是要到云台峰去。”
那道人含笑道:“施主如果是游云台峰去的,就不用到敝观来,只是施主是找云台峰华山派去的,所以阿土先把施主领到敝观来了。”找华山派去的,要先到云台观来。
现在凌干青听懂了,敢情这云台观,是华山派的下院了。这就朝那道人拱拱手道:“这么说,贵观是华山派的下院了?”
那道人稽首还礼,含笑道:“正是。”
“如此就好。”凌干青拱拱手道:“在下很想拜会贵观观主。”
那人笑道:“贫道就是奉观主之命,恭请施主的。”
凌干青道:“道兄请。”
那道人笑道:“施主请随贫道来。”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凌干青随着他进入云台观,穿过两进大殿,折入左首一道侧门,那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小院落,迎面一排三间精舍,窗明人静,十分清幽。那道人领着凌干青来至阶下,就脚下—停,稽首道:“启禀观主,凌施主来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快快有请。”
那道人转过身朝凌干青稽首道:“观主请凌施主入内相见。”便自退下。
凌干青说了句「多谢」,举步跨上右阶,只见一个头簪道髻,身穿青布道袍的老道人巍然站在门口,念笑稽首道:“凌施主远来,贫道有失迎迓,还望多多恕罪。”
凌干青看这老道人年约六旬以外,脸色红润,一脸俱是笑容,大是蔼然可亲,这就连忙拱手道:“观主好说,在下如何敢当?”
那老道抬手肃客,说道:“凌施主请里面奉茶,请。”
凌干青说了句:“观主请。”跨进屋中。
这里敢情是观主会客之所,窗明几净,布置得相当雅洁。右首一张椅子上,早已坐着一个身穿蓝纱长衫白胖老者,生得浓眉巨目,身躯伟岸,年在五十六七,目光炯炯逼人,看到凌干青走入,依然傲不为礼。观主让凌干青在左首一张椅子上落坐,早有一名道童送上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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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干青拱手道:“在下还没请教观主道号,如何称呼?”
“不敢。”观主含笑道:“贫道灵云。”他一指蓝衫老者说道:“这位是贫道五师弟戴良规。”
凌干青拱拱手道:“原来是灵云道长、戴兄,在下久仰。”这声「戴兄」,听得戴良规不由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要知华山派商掌门人,在武林中身份极高,他是商掌门人门下的五弟子,自然平常自视甚高,像凌干青这样一个初出江湖的年轻小伙子,年纪比他门下徒弟还小了一大截,见到他,至少也该尊称一声「戴前辈」才是,但凌干青居然称呼他「戴兄」,岂不藐视了他华山门下?凌干青看他傲不为礼,心中也难免大是不快。
灵云道人忙道:“贫道听说施主远来华山,是找敝派来的,不知有何见教?”
凌干青道:“在下是来谒见贵派掌门人的。”
第十七章华山借剑灵云道人点头道:“贫道已经听说,凌施主谒见家师可有什么事么?”
凌干青道:“原来商掌门人是观主的尊师,这样就好,还请观主替在下先容。”
灵云道人看他不肯说出何事,不觉微微一笑道:“家师已有多年不问俗事,不见外客,凌施主究有何事,和贫道说也是一样。”
凌干青道:“既然观主可以作主,在下就直说了,在下是跟贵掌门人商借太白剑来的。”「太白剑」是华山派镇山之宝,自然要向掌门人借的了,这话在凌干青来说,他可并没说错。但他怎知「太白剑」是华山镇山之宝,历来只有掌门人可以使用。他此话出口,灵云道人不禁微微一呆。
坐在右首的戴良规突然洪笑一声道:“大师兄,这小子果然是向华山派寻宝来的了。”话声出口,棱棱目光朝凌干青直射过来,凛喝道:“姓凌的,你是受何人指使,敢到华山来撒野?”
凌干青听得一怔,诧异的道:“戴兄这……”
他连「话」字都没出口,戴良规怒喝道:“小子住口,你还不配和戴某称兄道弟,说,你来华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凌干青道:“在下赶来华山,确是跟商掌门人借太白剑来的。”
戴良规怒笑道:“人到了华阴,还连家师姓什么都不知道,对不?”
“戴先生说得不错。”凌干青说:“在下只知向贵派商借太白剑,并不知道贵派掌门人姓什么,还是在下问了华阴客店掌柜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
灵云道人看凌干青一脸正气,心中大感惊奇,暗道:此人大概是受人扰掇来的了。口中不禁叫声:“五师弟。”他原意还想问问清楚,免得发生误会。
戴良规已经洪笑一声道:“好小子,你可知道太白剑是本门的镇山之宝吗?”
凌干青心中暗道:“太白剑若不是华山之宝,姜老夫子会要自己千里迢迢的上华山来借?”一面答道:“在下虽然不知太白剑是贵派镇山之宝,但如果不是华山镇山之宝,在下也不会贵派来借了。”
“哈哈。”戴良规大笑一声道:“镇山之宝岂会借与外人?你这小子明明是以此做藉口,找华山派的碴来的了。”
凌干青听他一口一声的「小子」,被叫得心头不禁有火,冷然道:“在下尚未面见贵掌门人,阁下怎知贵掌门人不肯借呢?”
戴良规道:“师尊不见外人,你小子还想面见他老人家,那是做梦了。”
凌干青作色道:“在下以礼求见,来者是客,阁下在下一口一声小子,这是贵派待客之道吗?”
灵云道人叫道:“五师弟……”
戴良规道:“大师兄,这小子明明是旁门左道之士,有意寻事而来,此事小弟自会处置。”一面冷声道:“华山派对待来访的客人,自然以礼接待,但对想来华山撤野的左道旁门,那就不以待客之道相待。”
凌干青少年气盛,冷冷道:“在下如何是左道旁门?如何在华山撒野,阁下最好说说清楚。”
戴良规怒声道:“你昨晚在太华楼上以旁门阴功震闭戴某门下右臂脉|岤,难道还是假的么?”
凌干青听得不由一怔,但旋即明白过来,口中「哦」了一声,点头道:“昨晚酒楼上那个借酒装疯,出手恶毒的三个人,在下还以为是华阴城中学了一手三脚描,横行无忌的地痞流氓,原来却是堂堂华山派戴先生的令高徒,这就难怪了。”
戴良规浓眉一耸,怒嘿道:“你敢侮辱华山派?”
“戴先生这话未免言重了。”凌干青道:“在下初到华阴,和三位令高徒无怨无仇,他故意飞来酒杯,这也许是醉后失手,在下并不计较,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