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暗暗哼道:“这大概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呢。”
凌干青道:“晚辈那就不客气。”
老妇人道:“自己人本来就不用客气嘛。”
沈若华看聂小香没有举筷,不觉说道:“聂姑娘,你怎么不吃呢?”
聂小香道:“我真的吃不下,沈姐姐,还是你吃吧。”
老妇人道:“里面还有,聂姑娘也不用客气,若华,你去端出来就好。”
聂小香道:“这几天,晚辈一直有些不舒服,不想吃东西。”沈若华翩然进去,果然又端了两碗面出来。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吃起面来。只有聂小香看到油煎的荷包蛋,鼻子就闻到一股油味,隐隐作呕,只是拿了手绢,掩着口,连话都懒得说。
突听远处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说道:“沈老嫂子在家么?”听声音,这句话,大概还在半里之外。
老妇人抬头问道:“是逢老大么?”
“哈哈。”那低哑声音大笑着道:“正是。”笑声已渐渐接近,等到说出「正是」二字,差不多已近了一半,过没多久,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秃顶红脸,双肩宽阔的老者。
这人身穿一件土布大褂,脚穿草鞋,右手微屈,肩头扛着一尺长的阔剑,目光炯炯朝大家看了一眼,就呵呵笑道:“兄弟从仙女庙一脚赶来,沈老嫂子果然回来了。”
老妇人含笑道:“逢老大请坐。”
沈若华连忙拉过一把椅子,说道:“总护法辛苦了。”凌干青心中暗道:“原来这人还是紫衣帮的总护法。”
逢老大一屁股朝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还有面,没有人吃,呵呵笑道:“巧极了,兄弟正有些饿了,这碗面没人吃吧?”他也没待老妇人说话,一手放下阔剑端起面碗唏哩哗啦的连吞带嚼,三两口,就把一碗汤面吃下肚去。
第七章一剑逞威老妇人等他把面吃完,才道:“逢老大连夜赶来,可是和朱九通闹翻了脸?”
“唔。”逢老大放下面碗,说道:“听说老嫂子用「玲珑指」连伤了他们几个人,这不是小事,听他说,老嫂子还把朱九通的一个师侄带来了,可有些事?”
“不错。”老妇人道:“他怎么说?”
逢老大攒攒眉道:“朱老道甚是气怒,几乎和兄弟动起手来……”凌干青心中暗道:“原来他们并未动手。”
只听逢老大又道:“他说,他们和咱们在江湖上也谊属同道,若华当时并没亮出咱们的牌子来,他只当她是掌中双杰一起的人,所以把她留下了,但老嫂子救走若华,还带走了他们的叛门逆徒,就太不顾江湖道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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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道:“他知道老身去了么?”
逢老大大笑道:“老嫂子用「绝户玲珑指」点伤了人,他还会认不出来?”
沈若华道:“但咱们要邀请掌中双杰,他们趁机把人拿走,还有江湖道义么?”
逢老大一抹嘴巴,又取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话是不错,但咱们如果收容了他们的叛门徒弟,说到江湖上去,总是咱们理亏。”
凌干青道:“此事和贵帮无关,人是在下带出来的,自有在下负责。”
逢老大目光一动,望望凌干青,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
老妇人忙道:“老身还没和总护法引见,他是木道门下,凌干青凌相公。”
“呵呵。”逢老大朝凌干青笑着拱拱手道:“老朽久仰木道长盛名,可惜无缘识荆,今晚遇上小兄弟,实是幸会。”
凌干青忙道:“前辈好说。”
逢老大问道:“听小兄弟的口气,人是你带出来的了?”
凌干青道:“在下等人,被囚禁在地窖之中,是聂姑娘把我们救出来的,聂姑娘如果不随我们离开仙女庙,他们岂肯放过聂姑娘?”
逢老大道:“小兄弟可知这一来,就犯了江湖大忌?”
凌干青道:“聂姑娘弃暗投明,有何不可?她师父柳凤娇和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就是不找我,在下也非找她不可。”
逢老大心中虽不以为然,但看凌干青这说了,他不便多说,回头朝老妇人道:“当时朱老道只道是老嫂子收容他们门人,向兄弟责问,此事既由凌相公一力承担,就和本帮不相干了。”
老妇人问道:“掌中双杰呢?他怎么说?”
逢老大道:“他已答应送回掌中双杰,此事原是误会,只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老妇人哼道:“他是不是要咱们送还聂姑娘作为交换条件?”
逢老大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朱老道本来是这么说的,但只要聂小香不在咱们这里,此事又当别论了。”他话中似有未尽之言。
凌干青自然听得出来,这逢老大只是碍着师父,不好说要把聂小香送回仙女庙去。心念这一转,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伯母,今晚多有打扰,聂姑娘是为了送还在下青藤剑,而不见容于师门,此事本和贵帮无关,自然不能因聂姑娘这事,引起双方争执,在下和聂姑娘、田姑娘,自是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老妇人本意虽然不愿收留聂小香,但对凌干青,却另有打算,此刻一见凌干青说出要走,但有逢老大在场,又不便挽留,因为挽留凌干青,势必也须挽留聂小香了,心中正感作难,凌干青回头道:“田兄弟、聂姑娘,咱们走吧。”
田中玉道:“凌大哥,这一路上,多蒙你照顾,我感激不尽,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你只管走吧。”
凌干青一呆道:“兄弟要留在这里么?”
“是的。”田中玉低着头道:“我爷爷和师父落在仙女庙手中,如今他们既然答应放人,我想留在这里等两位老人家呢。”
老妇人道:“这样也好,田姑娘留在老身这里,凌相公只管放心,老身决不会使她有半点委屈。”
凌干青暗中攒了下眉,心想:“掌中双杰,为人正派,他们当日拒绝了紫衣帮,才会落到仙女庙手里,不入于赤,则入于黑,这岂是掌中双杰的本意,这位田兄弟涉世末深,除了任性,焉知两位老人的心意?但她当着老妇人说出来了,自己自然不好勉强她一同走了。”
想到这里,只好点头道:“兄弟既要留下来等令祖、令师,有沈伯母和沈姑娘在—起,愚兄自可放心了,等见到令祖、令师,再作行止也好。”「等见到了令祖、令师,再作行止」,就是暗示她,令祖、令师是不会参加紫衣帮,这话当着紫衣帮总护法逢老大和老妇人,自然不能明说。话声一落,就朝聂小香道:“聂姑娘,那我们就走吧。”聂小香盈盈站起身来。
凌干青又朝逢老大和老妇人母女拱拱手道:“逢前辈、伯母、沈姑娘,在下告辞了。”
老妇人送到门口,叮咛道:“凌相公,朱九通在黑道上,名气颇响,势力不小,你护送聂姑娘,路上可得小心,尤其我老伴有几个对头武功极高,他传你的「天雷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使,千万记住了。”
凌干青道:“晚辈记住了。”
老妇人又道:“这里只是老身临时住所,你若有暇,务望去凤阳小溪河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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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干青点头道:“晚辈一定会去的。”
沈若华也跟了出来,朝聂小香歉然道:“聂姑娘,真不好意思,已经这么晚了,不等天亮了再走。”
聂小香低低的道:“沈姐姐,谢谢你。”
凌干青走了几步,回头道:“伯母,沈姑娘请进去了。”他这一回头,但见沈若华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望着自己,他不敢朝她多看,转身大步行去。
聂小香像小媳妇似的只是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而行。走了一段路,聂小香忽然脚下一停,低低的叫道:“凌相公……”
凌干青回身道:“聂姑娘有什么事?”
聂小香忽然眼圈一红,朝他盈盈拜了下去,哽咽道:“凌相公,你把我从仙女庙救出来,这份情意,聂小香没齿也不会忘记的,只是我和你同行,是个累赘,何况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要和凌相公作别了……”她说到这里,珠泪—颗颗从眼角滚落下来。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说道:“聂姑娘,在下到扬州来,就是找你来的,你在仙女庙送还宝剑,足见深明大义,为了在下,使你不见容于师门,所以在下只好要你离开仙女庙,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负责到底,仙女庙因姑娘的叛离,正在想尽办法,要把你弄回去,岂肯放过姑娘,姑娘此时要和我作别,一个人落了单,正好给他们有可乘的机会,这个万万使不得。”
聂小香被他双手扶住了娇躯,心头又觉得安慰,也更是酸楚,—颗头微微摇着,咽声道:“仙女庙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我和你同走,只是连累了你……”
凌干青大笑道:“柳凤娇是我杀父仇人,除我之心,比姑娘更急,还有什么好连累的?姑娘只管放心,不用替在下担心了。”
聂小香望着他,又感激,又彷徨,凄楚的道:“凌相公,自从那晚,我们初次相识,我就要想到我们只怕没有再见之缘,所以我下了决心,把我的心,我的人,都交给了你,只要有那一晚,就足慰我一生,我内心早就认定我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了,因此我虽然拿了你的宝剑,却并没有送呈给师父。今天傍晚,小翠告诉我,地窖里囚禁了一个凌干青,我一颗心就一直忐忑不安,才决定把剑送还给你,把你带出仙女庙,算是我尽了心意,我知道你要我离开仙女庙,是一片好心,但我这样一直跟着你,会增加你多少麻烦,多少累赘,我实在并不想离开你,但非离开不可……”她说到这里,已是珠泪粉抛,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凌干青听她说得委婉凄楚,心头更是不忍,双手握住她一双柔荑,激动的道:“小香,所以你不能走,仙女庙的人对你得不到手,决不甘心,我要永远保护你,绝不让仙女庙的人碰到你一分一毫,柳凤娇是我杀父仇人,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小香,你不用走,也不能走,你要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聂小香目蕴泪水,娇躯微微颤动,嘴角牵了两牵,终于叫出:“凌郎……”一下扑入凌干青的怀里,双臂一环,紧紧的抱住了他,呜咽不已。
凌干青把她拥在怀里,两人默默的拥抱了一阵,凌干青才用手轻轻抬起她的头来,她一双清澈的眼神,羞涩的望着他。凌干青低低的道:“小香,你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好么?”聂小香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迅快的把一颗头埋到他肩窝,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冷森的嘿嘿干笑。凌干青蓦然惊觉,目光一抬,沉喝道:“什么人?”暗影中缓步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穿半截黄衫的老者,黑夜之中,目光闪闪如星,站在三丈之外,不言不动。
聂小香骤睹两人,不禁打了个冷噤,身子觳觫,低低的道:“凌相公,他们是仙女庙八大护法中的木龙车如海、地龙简伯阳,各有—身奇特武功,他们找来了,这该怎么办?”
凌干青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高瘦老者看他们窃窃私语,就冷冷的道:“姓凌的小子,你诱拐仙女庙女弟子,现在束手就缚,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来得及。”
凌干青把聂小香拦到身后,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样就来不及了呢?”
矮个子老者道:“要等咱们老哥儿出手就来不及了。”
凌干青道:“在下看不出有什么来不及的。”
“小子,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夫两人来历?”瘦高个子冷笑一声道:“你是何人门下,轻轻年纪,刚出道江湖,就诱拐人家女弟子,真没出息,难道你师傅没告诫过你,这里犯了江湖大忌,老夫也不想为难你,跟老夫兄弟回去,老夫听说观主有意收你为徒,也还可以从轻发落,逞强是没有用的。”
“说得好。”凌干青淡谈一笑道:“二位来历,在下已经知道,阁下是木龙车如海、这位是地龙简伯阳,对不?”
木龙车如海道:“你既知老夫二人名号,还说什么?”只要听他口气,这两人在江湖上敢情名头不小,不然就不会如此托大了。
凌干青道:“二位是江湖人,那就应该讲一个理字,二位如以仙女庙的护法身份来的,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地龙简伯阳嘿然道:“这小子狂妄得很。”
木龙车如海道:“老夫二人正是仙女庙护法,但老夫倒要听听你小子诱拐了人家女弟子,还有什么理好说的?”
凌干青道:“阁下要和在下讲理?”
木龙车如海点头道:“老夫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歪理?”
地龙简伯阳道:“车老哥咱们和他有什么好磨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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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木龙一手摸着颏下一把山羊胡子,笑道:“人就在咱们面前,你怕他飞上天去?”一面抬目道:“小子,你说。”
凌干青道:“仙女庙虽非江湖正式门派,但既有观主,以有八大护法,自然也粗具规模,连紫衣帮的总护法逢老大都不敢得罪你们,可见仙女庙在江湖上有他的威望了。”
地龙简伯阳嘿然道:“小子,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仙女庙朱观主的师抹柳凤娇,和在下有杀父之仇,这点,二位不知道吧?”
木龙车如海一怔,问道:“你父是谁?”
凌干青道:“先父凌千里。”
木龙车如海道:“你是金翅雕的儿子?”
“正是。”凌干青道:“她杀害先父之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但在下下山之日,柳凤娇就派这位聂姑娘乘在下不备,盗走在下宝剑,但这位聂姑娘,自从盗了在下宝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今日在下被观主囚禁地室,聂姑娘前来送还宝剑,事被黑衣魔女所悉,在下如果不把她带走,聂姑娘只有一死,在下于心能安么?阁下把诱拐二字,装在在下头上,试问这是诱拐么?”
地龙简伯阳不耐的道:“但聂小香是仙女庙门下,现在和你在一起,总是事实。”
“不错。”凌干青道:“在下既把聂姑娘带出来了,自然有保护她的责任。”
地龙简伯阳阴笑道:“好小子,你口气不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能保护得了她么?”
凌干青凛然道:“在下能不能保护她那就要看事实证明了。”
地龙简伯阳阴嘿道:“看来你小子还想顽抗?”
木龙车如海道:“你和柳仙子有仇,老夫二人不管,但你今晚要想带她离开此地,只怕办不到。”
聂小香道:“凌相公,你走你的,我跟他们回仙女庙就是了。”
“那怎么成?”凌干青道:“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呢?”
“这不就结了?”地龙简伯阳道:“你们两个自然都得去。”
凌干青道:“仙女庙,在下总有一天会去找柳凤娇的,但不是今晚。”
地龙简伯阳道:“你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凌干青点头道:“在下知道,二位既然跟踪而来,决难善了,二位一定要动手,在下也只好接着了。”
木龙车如海目射奇光,说道:“你要和老夫二人动手?”
凌干青道:“实逼处此,在下别无选择,二位只管发招吧。”
地龙简伯阳道:“车老哥,对付这小子,兄弟一个就够了。”身形一闪,就欺到了凌干青身前五尺光景,阴笑道:“小子,你接着了。”
双手五指并拢,宛如两颗蛇头,一低一昂,随着话声,右手一探,就朝凌干青前胸啄来,左手闪电跟进,从右肘穿出,啄向凌干青右肋「归阴|岤」,出手恶毒迅疾,使的是「蛇形刁手」。他外号地龙,地龙是蛇的别号,从他出手招式,就可知他是五毒门的高手。
凌干青理也没理他,身形一个轻旋,就带着聂小香闪开了数尺,低声道:“你站着替我掠阵,我不会输给他的。”轻轻放下聂小香。
聂小香道:“凌相公,我怕……”
凌干青双眉一掀,朗笑一声道:“你不用害怕,谁敢动你,凌某就要他溅血于此。”
地龙简伯阳双手齐出,忽然发观眼前人影顿失,凌干青和聂小香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