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相公只能拜在小徒门下当徒弟,还差不多,若是拜小老儿为师,小老儿亏就吃大了。”
田中玉道:“你怎么会吃亏的呢?”
祝老头道:“因为小老儿和田相公的令祖是朋友,田相公若是拜小老儿为师,小老儿不是矮了一辈了么?吃亏的事儿,小老儿划不来。”
凌干青看得暗暗纳罕,人家在试剑会开始,就已说得清清楚楚,紫艾匕是留给徒弟的,照理田中玉就不该问他要紫艾匕。等人家再说要留给徒儿的,他又要拜人家为师,这岂非迹近胡闹?但再听祝老头口气,又好像认识田中玉的祖父。
“哈哈。”这声大笑,笑得苍劲,起自十席来宾的后面一席,正是龙在田发出来的,他已随着笑声,从座上站起,往上面走来,一手执着旱烟管,朝祝老头拱拱手道:“祝老哥一别二十年,你居然认得出兄弟的小孙子来。”
凌干青暗道:“原来田中玉是他孙子,他方才还说是他徒弟哩。”
祝老头也呵呵一笑道:“是龙老哥,真是久违了。”
龙在田喝道:“中玉,还不快给师父磕头?”
田中玉果然依言朝祝老头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口中说道:“师父在上,弟子田中玉给你磕头。”
祝老头道:“龙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龙在田大笑道:“这是你老哥二十年前亲口答应的,不论我那媳妇生男生女,都要拜在你门下,可是忘了么?”
祝老头点点头道:“兄弟说过这话。”
“那就是了。”龙在田掀须笑道:“所以兄弟特地送小孙子到金陵来拜师的了。”
祝老头为难的道:“龙老哥,兄弟是说过这话,只是现在只怕不成……”
龙在田道:“为什么?”
祝老头望望厅外,说道:“因为跟兄弟要债的人已经来了。”
厅外,施施然走进三个肩披紫短氅,身穿青布劲装的彪形汉子。这三人全都都浓眉粗眼,年在四旬以上,眉目之间有着一股膘悍之气,一望而知练的是外门功夫,而且不是善良之辈。中间一个冷然道:“祝老头,咱们堂主快要驾到,你尽在这里说着废话,还不快出去迎接?”
祝老头神色微变,朝龙在田祖孙拱拱手道:“龙老哥,你和令孙先请回座吧。”接着又朝十席来宾连连抱拳道:“诸位来宾,今晚多承光临,小老儿万分感谢,现在试剑会至此结束,诸位都请回去吧,小老儿在此恭送大驾。”说完,又朝大家连连抱拳鞠躬。
十席来宾差不多全是镇江城中的武林同道,和许多路过镇江的友好,相约而来,他们已经听出祝老头的口气,这三个紫氅大汉不是好惹的人物,谁都不愿多事,闻言纷纷站了起来。
“坐下。”那中间的紫氅汉子声若洪钟,大声喝道:“在咱们堂主来到之前,谁都不准移动。”
祝老头神色微沉,抱拳道:“三位朋友这话太过份了,贵堂主要来,和这些来宾,有何关系……”
“别噜嗦。”中间汉子不耐烦的嘿了一声道:“祝老头,堂主快到了,你还不出去迎接么?”
祝老头呵呵一笑道:“贵堂主是给小老儿拜寿来的,那有寿翁出迎之理?”龙在田祖孙仍然站在上首并未退下。
凌干青不愿多事,悄声道:“兄弟,咱们先回座去。”
毕云秋好事,不愿的道:“大哥,咱们站着看一回咯。”
只听门口有人大声喝道:“堂主驾到。”紧接着又有两个紫氅大汉急步走入,在门内分左右站立。先前的三个大汉也急忙退到边上,凛然而立。
就在此时,只见从厅门外大步走进一个身披紫色大氅,中等身材,脸型瘦削,双颧突出的老者。此人年约五十六七,颏下留着数寸长的一撮稀疏黄髭,面目冷森,目光一掠,朝厅上众人还皮笑肉不笑的微微点了下头。大家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光瞧他这份架势,谅来必是大有来头的人,一时之间,全厅登时肃静无哗。
紫氅老者此时才朝祝老头拱拱手道:“兄弟找了祝老哥多年,直到前几天,才知道你老哥隐居北固山,总算给兄弟找到了,听说今天还是祝老哥的哗诞,兄弟赶来,正好给你老哥拜寿。”
许多人心里在想:“那三个大汉来势汹汹,原来他们是老朋友。”
祝老头呵呵一笑道:“姚老哥居然一直没忘记老朽,真是难得,姚老哥现在是紫衣帮的堂主,这拜寿二字,老朽可担当不起,有什么赐教,倒是不妨明说。”
众人听他说出这姓姚的是紫衣帮堂主,不由得大吃一惊,暗道:“这五个大汉和姓姚的身上,全部披着紫氅,早该认他们的来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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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紫衣帮崛起江湖,虽然只是近几年的事,但他们几乎把江湖黑道高手,全都网罗了去,声势之盛,连素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的丐帮,都相形见拙。江湖上人只要一提起紫衣帮三字,无不谈虎色变。这紫氅老者居然还是紫衣帮的堂主,那么这铁匠祝老头,大概也不是寻常人了。
“哈哈。”紫氅老者大笑一声道:“祝老哥说得是,自从二十年前,兄弟蒙祝老哥手下留情,削去了兄弟左手一指,这份盛情,二十年来,兄弟一直耿耿队在心,原意苦练十年,再来讨教祝老哥的掌中剑,设想到一晃就是二十年,始终没找到祝老哥,等到兄弟找到祝老哥,敝帮总堂却指令兄弟尽弃前嫌,务必把祝老哥请到,还望祝老哥卖兄弟一个面子,屈驾一行。”座上众人听到这里,不觉又是一怔。
掌中剑卓一绝,名满武林,难道铁匠祝老头,会是掌中剑卓一绝?不错,卓、祝,同音,他是故意化了名,隐居于此的了。祝老头听了紫氅老者的话,呵呵一笑道:“姚老哥要老朽到哪里去?”
紫氅老者道:“自然是敝帮总堂了。”
祝老头拱拱手道:“姚老哥请覆上贵帮总堂,老朽年纪大了,今晚备下十桌素斋,就是向镇江城的朋友告别,打算回到故乡去,人老了,总要叶落归根。”
“卓老哥,这怎么成?”紫氅老者道:“你就是不看姚伯昌的薄面,也总是敝帮总堂来请的,卓老哥花甲初度,正是是盛年,说什么也要去敝帮总堂一行。”他这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号,更使大家暗暗一惊。
原来这紫氅老者竟是阴阳判姚伯昌,此人在黑道上,可说名头极响,也有人叫他九指判官,因为他左手食指少了一节,故有九指之名,他那节食指,原来竟是给掌中剑削断的。
卓一绝(祝老头)道:“贵帮要老朽去做什么?”
姚伯昌(紫氅老者)道:“总堂只要兄弟务必把卓老哥请到,至于有什么事,兄弟就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还有,总堂交代兄弟,卓老哥去的时候,还请卓老哥把花了二十年时间,去芜存菁,精心锻炼铸制的三柄宝剑,也一起带了去,卓老哥要多少报酬,敝帮可以完全照付。”
凌干青听得一怔,暗道:“原来这三柄剑,卓老丈竟花了二十年功夫才炼制而成的,这就是了,他炼制二十年刀剑,是把百炼精钢的精华留了下来,再经过千锤百炼,一再锻炼,才铸成了二剑—匕。”
“很抱歉。”卓一绝抱抱拳,笑道:“这更不行了,这三柄剑,老朽都送了人了。”
姚伯昌道:“卓老哥送给了谁?”
卓—绝道:“老朽今晚举行试剑会,两柄长剑,送给了两位年轻朋友,一柄匕首,则是留给小徒的,刚才也拜了师。”「刚才也拜了师」,那是指田中玉了,他本来孑然一身,根本就没有徒弟。田中玉听得大喜,那双灵活的眼睛中,闪过了喜悦的光彩。
姚伯昌目光冷冷的一瞥凌干青、毕云秋两人,问道:“就是他们两个?”
毕云秋也冷冷的道:“是又怎样?”
田中玉接口道:“还有我。”
姚伯昌脸上没有笑容,也并不生气,他一手摸着黄髭,神情冷漠的道:“你们留下长剑,可以去了。”
毕云秋斜睨了一眼,微晒道:“你说什么?”
姚伯昌脸色一沉,说道:“老夫要你们留下宝剑,可以走了。”
毕云秋扳着脸孔,说道:“你凭什么要我们留下宝剑?”
姚伯昌怒笑道:“就凭这话是老夫说的。”
“那好。”毕云秋—抬手道:“姓姚的,你把身上这件紫氅留下,可以走了。”
姚伯昌听得勃然变色,沉笑道:“好小子……”
卓一绝怕两个年轻人吃了亏再说初生犊牛不畏虎,紫衣帮在武林中声势正盛,怕他们意气用事,连忙劝道:“贤昆仲……”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毕云秋一闪,就欺到了姚伯昌面前,冷喝道:“姓姚的,本公子要你把此氅留下,已经对你很客气了,你还敢出口伤人,狗胆倒是不小。”挥手一掌,「啪」的一声,端端正正掴在他左颊之上。
姚伯昌明明看他右手掴了过来,就是没来得及躲闪。他是堂堂紫衣帮堂主,被一个年轻小伙子掴上了一个耳光,这还得了?目光一瞪,射出两道冷森的寒芒,盯注着毕云秋,怪笑一声道:“好小子,你……”
“你还敢骂人?”毕云秋左手扬处,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这回,姚伯昌目光犀利,毕云秋扬掌打去,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目光一注,看到毕云秋掌心金光—闪,不由得神情猛震,往后斜退一步,虽然避开了一记耳光,但他脸上的阴狠凶悍之气,刹那尽敛,还没开口。
毕云秋已经收回手去,冷哼道:“天底下,讲的是一个理字,我和大哥在试剑会上,承蒙卓老丈以双剑相赠,他送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了,你凭什么要我们留下双剑?难道紫衣帮在江湖上,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么?”他占了一个「理」字,俗语说得好,有理天下通行,无理寸步难行。
姚伯昌在紫衣帮是一名堂主,但这个堂主,只是总堂下面的三个堂主之一,地位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太高,他如果有损紫衣帮的令誉,可也是担待不起的。他听得不觉连忙陪笑道:“公子教训得极是,敝帮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声誉,自然是最讲理的了,在下方才并不知情,还望公子原谅。”他挨了一记耳光,居然前倨后恭,讲起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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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看得卓一绝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这话不象阴阳判姚伯昌平日为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毕云秋冷冷一哼道:“这还差不多,那你还要不要我们留下剑了?”
“不敢。”姚伯昌连忙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实是误会,卓老哥既已把两柄宝剑送给了二位公子,怎好再要二位公子留下?”
毕云秋孥眼朝凌干青笑了笑道:“大哥,人家既然不要我们把剑留下了,我们大概可以走了。”
姚伯昌连连点头道:“是,是,二位公子只管请便。”
毕云秋道:“大哥,我们走呀。”
凌干青经毕云秋这么一说,只得点点头,朝卓一绝拱手道:“卓老丈厚赐,小生兄弟那就告辞了。”接着又朝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师和龙在田祖孙拱手,才和毕云秋一同步出大厅。田中玉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看着凌干青,一直望着他后影在大厅外消失了,他还似依依不舍的望着门外黝黑的天色发楞。
姚伯昌等凌干青、毕云秋二人一走,他「堂主」的架子又端了起来,深沉的目光,掠了一下十席来宾,一挥手道:“诸位现在可以走了,只是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诸位走出厅门,最好就把它忘了,若是敢有半句泄露的话,诸位必然会想到它的后果,应该是如何严厉的了。”他对毕云秋讲理,对这些来宾却又不讲理了。
十席来宾自然都知道紫衣帮的历害,大家谁也不敢作声,纷纷离座。卓一绝连连拱手道:“诸位好走,老朽谢了。”
姚伯昌目光一注龙在田,嘿然笑道:“这位大概是和卓老哥齐名的掌中指田老哥了,今晚真是幸会。”
龙在田呵呵一笑:“姚老哥好说,老朽更名龙在田,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今晚是送我小孙子拜师来的。”
姚伯昌又瞥了他身边的田中玉一眼,点头道:“卓老哥的掌中剑,确是武林一绝,令孙能拜在卓老哥门下,可喜可贺……”接着又朝卓一绝拱拱手道:“卓老哥,兄弟还是一句老话,要请你老哥赏个薄脸,这是敝帮诚意相请,卓老哥也总听说过,敝帮决定之事,是从不更改的,也没人可以更改,还请老哥三思。”他这番话,软中有硬,也暗寓威胁之意。
卓一绝一笑道:“贵帮盛意,老朽至为感激,只是贵帮找老朽何事,连姚老哥都说不出来,要老朽如何答复呢?”
姚伯昌已有不耐之色,道:“卓老哥只要知道是敝帮奉邀就好了,去与不去,一言可决,何用藉词推宕?”
卓一绝勃然作色道:“姚老哥奉贵帮总堂之命,是来邀请老朽的?还是来绑架的?若是邀请,老朽就得有考虑的余地,若是绑架,那就不用多说,直截了当的动手,把老朽绑去就是了。”
龙在田道:“姚老哥,这样好了,贵帮邀请卓老哥,自然是一番好意,老朽觉得还是让卓老哥考虑考虑,再作答复何如?”
姚伯昌道:“田老哥的意思,卓老哥几时才能答复?”
“老朽现在已经更名龙在田了。”龙在田道:“这样吧,卓老哥明天再行答复,如何?”
姚伯昌道:“你龙老哥愿意作保么?”
“哈哈。”卓一绝怒笑一声道:“姚伯昌,难怪你要给凌二相公打了一个耳光了,你这话简直放屁,我卓一绝为什么要人担保,既然龙老哥已经说出口了,我就依他的,你明天中午来听答复,现在快些给找走吧。”
姚伯昌方才当着众人挨了一记耳光,硬是不敢发作,闷在肚子里,他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如今听了卓一绝的话,不禁脸色大变,厉笑一声道:“卓老哥,兄弟是奉命行事,你瞧不起兄弟,那就是瞧不起敝帮了。”
“阿弥陀佛。”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师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合十道:“姚施主请听贫僧一言,龙施主既然打了圆场,说出明日中午再作答复,姚施主就该卖个面子给龙施主的了。”
姚伯昌沉声问道:“大和尚是什么人?”
法善大师一手提着十八颗檀木念珠,缓缓的拨着,含笑道:“贫僧法善,忝为本寺住持。”
姚伯昌看他拨动念珠,那串檀木念珠上,还挂着一小方镌有「佛」字的紫金如意牌,心头不禁暗暗一怔,这紫金如意牌来头可不小,那是少林寺长老身份,才有这方金牌。
姚伯昌只是紫衣帮总堂底下的一名堂主,自然不好开罪一个少林寺的长老,尤其掌中双杰,也不是好惹的人,这就含笑抱拳道:“大师说得极是,龙老哥说的话,在下自当尊重,那好,卓老哥,兄弟明午再来听老哥的答复,老哥好好考虑考虑,兄弟告退了。”说完,略一拱手,转身往外行去。那五个短氅汉子,跟在他身后,像一阵风般退了出去。
田中玉道:“这姓姚的好横,师父,依了我,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龙在田叱道:“你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怎可如此口发狂言?你可知道对付一个姚伯昌,并没什么,但紫衣帮的势力,遍及讧湖,你能惹得起?”田中玉低下头,没敢作声。
卓一绝含笑道:“龙老哥远来,今晚请到蜗居权宿—宵,也可一叙契阔,咱们这就走吧。”一面朝法善大师拱拱手道:“多承大师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法善大师合掌还礼道:“老施主和贫僧方外论交,这么说岂不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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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一绝拿起桌上紫艾匕,双手郑重的递给了田中玉,说道:“徒儿,这柄剑为师传授与你,希望你善自珍惜,莫辜负了为师二十年苦心。”
田中玉喜心倒翻,急忙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双手接过,说道:“弟子决不有负师父的期望。”
卓一绝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好,起来吧。”
三人别过法善大师,出了甘露寺,卓一绝道:“龙老哥今晚怎么会找来的?”
龙在田呵呵一笑道:“兄弟先听酒楼上传说着凤凰池突然干涸,后来又听说一个姓祝的铁匠铸制了三柄剑,今晚在甘露寺举行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