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里装的多半就是麻沸散,你说要不要打开?”
刁小四终于碰到比死老头还横还不讲理的主儿,奈何情势逼人强只能够低声下气求饶道:“要不再来一瓶?”
邪月真人摇摇头道:“你当我是卖酒的——开封有奖,再来一瓶?”
刁小四彻底崩溃,一时间泪流满面,呻吟道:“娘啊,救救我吧——”
正文 第110章 舅舅疼(上)
不管“天下第一神医”这名头是不是邪月真人自封的,但他的技术确实不是吹出来的。刁小四醒来后第三天就能下床缓缓行走,按照老疯子的说法,最多半个月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看到刁小四不仅伤势渐渐痊愈,而且一口一声“舅舅”追着邪月真人叫得异常亲热,赤尊侠惊奇之下亦感欣慰。他当然清楚,邪月真人的脾气有多古怪,用喜怒无常都不足以形容。没想到刁小四这么快就跟三师叔打成一片亲如一家,着实让人赞叹。
如今在刁小四的心目中,老疯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弄死了坚永和尚,峨嵋慈恩寺准定会来找麻烦,眼面前一棵现成遮风挡雨的大树又岂容错过?
这些天刁小四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修炼起翠玉星盘里记载的“九九八十一度劫阵”。他也不清楚这玩意儿修成以后能有啥用,但闲着也是闲着,多学点儿安身保命的东东总没错。尤其自己俨然已成为正魔两道共同追杀的公敌,就更需要多攒点儿本钱了。
刁小四发现,进入观微境界后自己丹田内的真元越来越浓稠,渐渐有了结丹的迹象。当然,他可不想步坚永和尚的后尘,有事没事爆丹玩儿,但在要命的时候能够燃烧真元催发潜能,令功力直线飙升,这样的东东谁人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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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天敞开心肺打开肚囊和老疯子在床上聊过天以后,刁小四总算晓得了自己体内那股寒气的来历,居然会是魔门星宗的旷古奇学“天煞孤星神功”。不过他倒能够确定,自己修炼的翠玉星盘里的功夫,虽然跟天煞孤星神功有点儿渊源,但绝对不是同一种功法。要知道,他一闭上眼看到的就是千颗万颗小星星,跟什么天煞孤星八杆子都打不着。
第四天清晨,见刁小四伤势日趋平稳已无性命之忧,赤尊侠向众人告辞启程。
刁小四没想到他这么快又要离开,眼圈一红道:“大哥,兄弟跟你在一起了没几天,你怎么又要走?咱们啥时候才能再见面?”
这几天他一直忍住没问赤尊侠到底在做什么,想来问了也不会说。但无疑,这桩事情极其凶险,或者赤尊侠不肯透露哪怕半点讯息,也是为了保护他不被卷入。
赤尊侠注视着刁小四,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位二弟在短短几个月里便闯出了偌大的名头。虽然有时不免剑走偏锋,甚至也闯了祸,得罪了人,但毕竟办了几件好事。
他微笑道:“我会尽快办好师门的差事来找你。”
刁小四不放心道:“上次听长孙观音说你差点没命,往后要小心点儿,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对了,你的剑。”
他取出松照仙剑交给赤尊侠道:“等伤养好我多半会回长安,要不就在江州,你可一定记得来看我啊。”
赤尊侠收起松照仙剑,拍拍他的肩膀道:“会的!”
只这两个字已让刁小四感受到了许多说不出来的东西,心口酸酸的好不难过。想着以赤尊侠的修为,若非为全力救护自己,那天又怎会突然晕倒在老疯子的屋中?
金城公主忽然开口道:“赤大侠,我送你出城。”
赤尊侠怔了怔,说道:“不必麻烦姑娘了。”
金城公主道:“你救过我,如今离去自然要送。”
当下赤尊侠与金城公主离开总明观沿着秦淮河一路缓行,路上两人未曾搭过一句话。直到出了城,赤尊侠停步道:“咱们就此作别,后会有期。”
金城公主摇摇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送你?”
赤尊侠一愣,金城公主又问道:“你果真不知我是谁么?”
赤尊侠暗自一凛,隐隐听出了金城公主话音不善。
他凝目观瞧须臾,渐渐地察觉到眼前的少女眉目之间与自己生命中极重要的一个人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两人的气质截然相反,以至于这些天都被他忽略了其中的那些共同点。
赤尊侠深吸一口气,从金城公主美到炫目的容颜上缓缓挪移开视线,说道:“你是她的小妹。”
金城公主冷冷道:“若非我不希望姐姐伤心,这五天里有足够多的机会杀了你!”
赤尊侠没有辩驳,浓眉之间有一丝伤痛浮现而过。
金城公主注视他的脸庞道:“因为你,姐姐嫁给了一个她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我知道,你早晚要接过空月真人的衣钵,出家做道士,然后顺理成章成为昆仑瑶台宫的下一代掌门人。但姐姐呢,活该成了你所谓志向和责任的陪葬?!”
赤尊侠面颊的肌肉一记几不可察觉的抽搐,徐徐道:“她……是我唯一愧对的人。”
金城公主冷笑道:“姐姐说得不错,你确实胸怀坦荡,是个正人君子。我不杀你,但我要让你永远歉疚悔恨,从此不会有一天快活!”
说着话她突然从袖口里拿出一支卷轴“啪”地迎风打开道:“这是我送你的一件礼物。”卷轴上绘着的是赤尊侠惟妙惟肖的画像,旁边南阳公主娟秀的小楷题写道:“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关山近,终知反路长。”再往下还有一行小字道:“静夜秋思无寐,远眺关山为故人涂鸦。”最后是南阳公主的印鉴落款。
赤尊侠的手情不自禁地轻抚在画上,虎目中溢出一滴热泪。
金城公主凝视着他,许久之后漠然道:“有眼无珠,有胆无识!”罗袖轻拂倩影远去。
赤尊侠紧握卷轴看着金城公主渐行渐远,慢慢地抬起头将那滴泪一任江南的晨风吹干,仰望无边无际的蔚蓝苍穹,云在涌燕在飞,远处的长江在昼夜不息地亘古奔流,似与这六朝古都一同悲喜,沧桑了千年。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缓缓收起卷轴,神情重新变得坚毅沉静,最后瞧了眼金城公主行去的方向,和那巍峨雄伟的石头城,转身阔步向北而行。
赤尊侠与金城公主之间的交谈,刁小四自不会知晓。送走大哥后,他便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慵懒地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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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正是江南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和煦的阳光洒照在刁小四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手里抓着酒坛子,身边摆了包肉干,心想如果还能娶老婆的话,其实当个道士也不错。
屋里边邪月真人在打呼噜,那个乖巧的小道童也不晓得溜到哪儿去玩了,偌大的跨院里就他一个人,显得异常安静。
忽然就听院外有声冷峻深沉的嗓音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邪月师兄可在?”
刁小四一下没了闲情雅致,身体条件反射似地从躺椅里坐了起来。他如今对和尚尼姑过敏,尤其是听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之类时,小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打转儿。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的灰衣女尼,模样五官长得还算不错,可惜一脸全天下人都欠了她三文早饭钱的僵尸表情,双目半开半合冷气森森,正望向刁小四。
刁小四被她瞧得心里发毛,问道:“师太,你找我舅舅有啥事?”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把老疯子外甥的招牌亮出来,说不定关键时刻能保命。
灰衣老尼道:“贫尼峨嵋慈恩寺下院住持,法号上绝下金,有要事求见邪月师兄。”
“绝……经师太?”刁小四不敢确定地问老尼姑,耳畔却有一声声黄钟大吕道:“一夜七、七、七次郎、郎、郎……”
——格老子的,绝配啊!
灰衣老尼眉目低垂道:“你是刁小四?”
刁小四大吃一惊,想也不想道:“师太认错人了,我姓郭。”
绝金师太恍若未闻,徐徐道:“是你杀死了坚永师侄?金鼎师兄果然所料不错,赤尊侠带着你来了江南求医。”
刁小四心里凉了半截,坚永和尚和一夜七次郎的厉害他是亲眼目睹过的。如今来的这个老尼姑居然自称是二人的师叔,而且还是慈恩寺下院住持,只怕稳悠悠地就是个忘情境的顶尖人物。
先不说老疯子跟老尼姑哪个修为更强,就凭绝经这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响亮名号,邪月真人十有**要做缩头乌龟。
那老疯子连亲妹妹都见死不救,更何况自己这个冒牌外甥?
更麻烦的是赤尊侠前脚离开,老尼姑后脚跟到,金城公主死活要去送他也不在观里。事情就他娘的这么巧,自己身边原有那么多挡箭牌,此刻一块都找不着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装傻充愣道:“师太说的人名我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是不是你认错人了?在下坐不改姓,立不更名,郭小四是也!若有半句假话,教我天打雷劈!”说着话急忙忙站起身来,果真是立不更名。
绝金师太冷冷一笑道:“你的嘴巴可以打诳说谎,但你身上的伤却如何解释!”
刁小四被她笑得身子一哆嗦,赶忙叫道:“我这伤是被狗咬的!”
绝金师太颔首道:“很好,你又多了样罪过——出言无状辱我峨嵋弟子为狗!”
刁小四瞪着一本正经全不像开玩笑的老尼姑,回头大叫道:“舅舅——”
绝金师太怔了怔,冷然道:“孽障,邪月师兄也是你能调侃的?”挥出拂尘,三千雪白尘丝如白虹般飞卷过来,那气势竟比贼老道还要更胜一筹!
刁小四别说受了伤不能剧烈运动,就算身体完好对上绝金师太信手使出的这一式“皈依诀”也绝对歇菜。
他急中生智抓起躺椅往拂尘砸去,撒腿就往屋里跑道:“舅舅,有尼姑来化缘!”
但听背后“砰”的闷响躺椅在轻柔尘丝的一拂之下化为漫天齑粉,脑后面寒气如潮汹涌而至,拂尘如瀑往刁小四的脖颈缠到!
更倒霉的是心慌意乱腿脚不便之下,刁小四脚下绊蒜噗通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学着老疯子的江南范儿跨坐在青条石门槛上,双手怒拍石头疙瘩,口中嗷嗷叫道:“戆大尼姑——”
正文 第111章 舅舅疼(下)
眼看那柔情似水纯洁无瑕的拂尘就要轻轻呵护到刁小四的脖颈上,民间故事里那种专门吃饱撑的棒打鸳鸯的恶舅舅终于准备闪亮登场了。
只是从门里打出来的不是棒子,而是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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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那空酒坛砸在尘丝之上轰然爆碎,绝金师太右臂微麻拂尘顿时偏斜,击打在了门板上。
“砰!”整块门板灰飞烟灭,看得刁小四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绝金师太收住拂尘,看向屋里道:“邪月师兄,别来无恙?”
屋子里响起邪月真人气急败坏的骂声道:“滚侬只蛋!砸完了场子,还假惺惺问我有恙无恙?我看你小样的欠揍!”
绝金师太素知邪月真人的乖张脾气,神情木然道:“贫尼何时砸过你的场子?”
“连贫道的门板都被你砸开了花,还敢说没砸?”邪月真人暴怒道:“老尼姑,出家人不打诳语,有种你就别承认这门是你砸的!”
刁小四趁机爬起身,揉着屁股退进屋里道:“舅舅,要不咱们一报还一报,把她们慈恩寺下院的门也给砸了!嗯,还是别砸了,卸下来给您装上。”
他一看邪月真人出手,心头大定。老疯子果然是老疯子,连峨嵋慈恩寺的下院住持都敢张口便骂个狗血淋头,这舅舅认得太值了。就是不晓得张丽华还有几个这样的哥哥弟弟,要不姐妹也成,若是全部找齐凑成一支后援团,绝对的阵容豪华。往后四海八荒天上地下,自己岂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横着走?
绝金师太沉声道:“邪月师兄,他果真是你的外甥么,为何贫尼从未听说过?”
邪月真人跷起二郎腿高坐在一堆酒坛子上,瞅着绝金师太道:“你妈嫁人有跟我说过么?你奶奶生你爹有跟我说过么?为啥我妹妹嫁人生儿子就一定得告诉你?”
这三个问题绝金师太一个都答不上来,她微微蹙眉,意识到邪月真人摆明了态度是要护着刁小四。可自己万里迢迢从峨嵋赶来建康,不就是为了将刁小四捉拿回慈恩寺绳之以法吗,焉能知难而退?
何况今天就这么空手而归了,慈恩寺颜面何存?坚永师侄岂不是白死了?!
想到这里绝金师太两弯细细淡淡的眉毛缓缓上挑,说道:“此人是杀死坚永师侄的凶手,法不容情贫尼一定要带他回峨嵋!”
刁小四背后有了撑腰的人,底气顿时十足,嘿然道:“什么法,谁家的法?”
绝金师太森然道:“佛法!”
“狗屁佛法!”刁小四冷笑道:“老子只听说佛门中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连踩死个蚂蚁烧死只蛾子都当成莫大的罪过。偏偏你们慈恩寺的和尚尼姑头上长角脚下生疮,动不动便喊打喊杀要人的命。你念的什么佛,修的什么法,还不如回家生孩子去!”
“放肆!”绝金师太面露煞气寒声断喝,暗中已运上“呵佛骂祖”的佛门神功。
方才邪月真人就差指着鼻子骂街,绝金师太念在正道一脉的份上,恢弘大量并不计较。何况这老道脾气之臭宇内闻名,对任何人都一般无二,自己跟他一般见识岂不有**份?
再说邪月真人精通医道,活人无数,也曾救过峨嵋高僧的性命。冲着这份人情让他骂几句也没什么,就算传了出去旁人都只会钦佩佛门弟子涵养高深知恩图报,反都看不起这疯疯癫癫的老道士。此消彼长,于峨嵋清誉大大有益,却不免让昆仑脸上无光。
但刁小四不过是个无耻卑鄙的小流氓,岂能跟正道泰斗昆仑耆宿相提并论?
她的修为远胜过坚永和尚,这一声“呵佛骂祖”表面不动声色却威力绝伦。
刁小四直感到脑袋“嗡”的一声,喉咙发甜“哇”地喷出口瘀血,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尽数崩裂,疼得差点昏死过去。
邪月真人勃然大怒道:“老贼尼,你这是夜半鸡叫呢!”同样施展出昆仑瑶台宫的绝技“振聋发聩”朝着绝金师太吼了回去。
绝金师太身躯微晃,有一多半却是被邪月真人给气的。她名重四海,万众敬仰,施展的明明是峨嵋绝学,而这老疯子居然把自己比作鸡叫!
邪月真人看了眼七窍流血的刁小四,晓得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酒坛子高高蹦起身大骂道:“娘希匹,滚侬只……”
话没等说完屋顶“哗啦”爆响尘土飞扬,却是被他激动之下用脑袋顶出了大窟窿。
邪月真人呛了口灰愈发恼怒,接上前言大吼道:“蛋!”
他这一嗓子用上十足的功力,如长江大河一股脑儿轰进绝金师太两只耳朵里。
绝金师太唇角溢出一缕血丝,面色森冷道:“邪月师兄,你是要成为挑起昆仑峨嵋两家纷争的千古罪人么?”
邪月真人凌空飞纵,酒坛直砸绝金师太胸脯,恍若未闻道:“我打你个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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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着邪月真人的动作,绝金师太隐约猜出了点儿老疯子话里的龌龊意思,眸中终于涌现一簇怒火,又迅即转得冰冷,侧身闪退挥动拂尘拍向酒坛,义正词严呵斥道:“你装疯卖傻满口污言秽语,丢尽了昆仑瑶台宫的脸面!”
“唿——”拂尘上盛绽开朵朵洁白无瑕的莲花,砰然击碎酒坛涌向邪月真人。
“老贼尼,跟我玩真的?”邪月真人眉飞色舞精神抖擞,赤手空拳融入白茫茫的莲花光海里,打出一记“昆吾印”。
这昆吾印是昆仑瑶台宫至高无上的法印绝学,运用“王道八法”之一的“斩魔诀”调转全身功力,以一万三千六百道符文铸成红光灼天的昆吾神剑能洗荡天下一切妖魔鬼怪,威力毫不亚于一记御剑诀。
绝金师太猝不及防,白莲尽灭拂尘飞出,一身灰衣噼啪爆裂千疮百孔,不由羞怒交加道:“我念佛道同源一再相让,是你欺人太甚!”反手掣出佛门古剑“灭妖”劈斩昆吾印。
“轰——”光澜狂涌登时炸塌半边跨院,刁小四赶忙远远躲开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远远望着老疯子跟老贼尼斗得天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