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身上,将头靠在他的颈边,一手环着他的腰、半带撒娇地轻唤:
“宸轩。”
宸轩绕过她的腰握住她纤细的小手,有时候,就算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相倚偎着,他也能感到彼此交流的情意,这或许就是白居易的琵邑行中所描写“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吧!
“又想表达什么高见了?”他眼中满是包容与宠爱。
“没有啦,只想问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时是怎么称呼我的?”宸轩想了想,表情有几许迷惘,“我叫你……琬儿。很奇怪,当时我完全没经过思考,脑中就浮起这两个字,而且一不注意,这个名字就会很自然地脱口而,好像是很熟悉的感觉。”
琬凝恬静地笑了笑,不管他是不是她梦中的陆游,她都喜欢听他这么叫她。“宸轩,你相不相信宿命?”
“宿命?”他喃喃念着,不解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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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宿命。就像我注定爱上你;注定这辈子只为你哭、只为你笑;只为你悲伤、只为你欢笑——从你第一声唤我琬儿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基于这个原因,我相信。因为,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他深情地印上她的唇。“琬儿……”
宸轩一整天都忙得晕头转向,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才能休息一会儿。一停下手边的工作,他立刻想起他的宝贝女朋友,唇边不觉泛起一抹微笑。
他拿起电话拨回家。
琬凝今天休假,早上他吃过她作的早餐之后才到事务所,她留在他那里帮他整理家务,宸轩料准了她现在一定还在他家。
电话响了好几声,就在宸轩以为他估计错误的同时,耳边响起了他听一辈子也不厌的柔美嗓音。
“琬儿,是我。”
“宸轩哪,吃过饭没?”
一听到她的声音,一整个早上的疲惫全一扫而空。他故意以可怜兮兮的口吻搏取同情。
“我啊,饿得两眼昏花、前胸贴后背了,有哪个女人肯花心思为我张罗午餐呢?”
琬凝信以为真,果然心疼得要命,连忙问:“要我为你送便当吗?”
“开玩笑啦!”他胸口热呼呼的,因琬凝发自真心的关怀,让他享受到有人在乎的幸福。“琬儿,你一个早上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拨空想我啊?”
“肉麻!”她娇斥,脸上却漾着丝丝甜美笑容。“我在洗你陆大少爷的衣服啦!你哟,连扣子掉了也懒得缝,就这样丢在一旁,算准了我会替你缝是不是?”
“哇,训话!愈来愈有老婆的架式喽。”
琬凝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无聊,正经一点啦,不然我挂电话了。”
“本来就是嘛,我们除了没尽夫妻同床共枕的义务外,哪一点不像夫妻了?”他还皮皮地喊了声:“老婆。”
“陆宸轩!”她又羞又恼,简直拿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没辙,她是彻底得到教训了,下辈子千万别交个律师男朋友。
“真失望,你应该喊我老公才对,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要让我们更像夫妻——”话声未完,他口中的老婆已当场甩他电话。
他只能楞愣地对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兀自发呆。
他望着一脸看好戏的叶心瑜。“这是什么世界?我的女朋友居然当场挂我电话?”
叶心瑜幸灾乐祸地取笑道:“活该,罪有应得,谁叫你专吃人家豆腐。”
“哼,你也未免大小看我陆某人的男性魅力了。”他拿起话筒,递给叶心瑜自信十足的一眼。“学着点,看我如何舌烂莲花,亡羊补牢。”
他迅速拨了七个数字,琬凝好像赌气似的,故意不接电话,不过最后还是不得不向吵死人的噪音投降。
“你又想干什么啦?”她拿起电话劈头就问。
他以赔罪的语调说:“火气别这么旺嘛,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接着以台语说:“查某人生气会快老喔!”
琬凝一听,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索性闷不吭声。
“还生气呀?那,”他好像痛下决心似的,以豁出去的气势说:“如果你因为到晚上这段时间太久而生气的话,我可以马上回家,让你由内到外都是名副其实的陆太太——”
这什么话?好像她“垂涎”他很久似的。“陆宸轩!你胆敢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我闭嘴就是了,人家说:‘听某嘴,大富贵。’”说完,他捕捉到叶心瑜掩嘴轻笑的样子。
琬凝绷着脸,最后还是忍不住噗哧一笑。虽然宸轩总是老婆长、老婆短的“亏”她,但是在羞恼之余,她心中也漾着说不出的甜蜜和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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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跟你瞎闹了啦!晚上你想吃什么?”
“无所谓,只要是我心爱的琬儿为我准备的我都吃。”
琬凝满足地笑着,口是心非地斥道:“油腔滑调!我包水饺给你吃,好吗?”
宸轩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我只吃老婆为我包的水饺。”
“算了,不吃拉倒。”
“吃啦、吃啦,这么没幽默感,真是糟蹋了我旷古绝今的一流口才。”
“一流?你充其量也只能和下流沾上边而已。”她想,如果当律师的必备条件是脸皮厚,宸轩绝对符合资格,而且是最优秀的!“不跟你扯了,再说下去我会吐血。”
挂上电话后,他脸上仍漾着愉快的笑容,久久不散。
叶心瑜看不过去,又损了他两句。“笑得那么风马蚤,该不是你的琬儿同意了‘晚上之约’吧?”
“啧,女孩子家思想这么不干净,我的琬儿才不是你咧!”
可恶,居然把她说得好像唐朝豪放女似的!
叶心瑜抗议地瞪他。“难怪唐琬凝要挂你电话,你的嘴巴真的很贱、很烂!”
宸轩皱了皱眉,不假思索地说:“老师说,女孩子要含蓄一点,不可以说粗话。”
“老师说?”叶心瑜错愕地微张着嘴。“宸轩,你什么时候当起模范宝宝来了?”
他先是一愣,继而莞尔一笑。“不好意思,我是受了琬凝的影响,耳濡目染之下,久而久之也就跟着她‘老师说,好宝宝不可以说谎、老师说,好孩子不能骂脏话……’。”
“老天,她好可爱。宸轩,你很幸运,我好羡慕你找到了你的爱情。”她由衷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会牢牢抓住属于我的幸福”他轻声说着。
第八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陆游和唐琬分离已十余年,这段期间,陆游碍于母命,被迫另娶王氏女子为妻,尽管对唐琬念念之心,他与她已注定成了挽不回的一篇历史记忆,成了他抹不去的深刻伤痕。
或许,是上苍怜他一片相思之苦,竟让这对含恨分离却情丝未竟的有情人再度聚首。
那年,他三十一岁,至绍兴禹迹寺南的沈园游春,未料却巧遇唐琬及她的夫婿赵士程,他大为惊愕,翻腾的思绪一时竟无法恢复,两人默默相望,谁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他却清楚地读出唐琬眼中的伤痛。
唐琬肝肠寸断的凝视着他良久,在泪水盈满眼眶之际,勿匆转身离去,陆游知道,她又在暗地里悲伤落泪了。没多久,一名女婢送来酒菜给他,告诉他唐琬经赵士程同意,命她送酒菜予他致意。
琬儿……她待他是那么情深意重,居然不怨他负了她……
他心痛不已,一时激动,向仆人要了笔墨,于壁上写了一首热血沸腾、为后人吟咏不歇的千古绝唱——“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绢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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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在他走后唐琬又悄悄回到那座亭子,无意中看见了他那首抒发内心痛楚的诗句,再度柔柔肠百转、心痛莫名。她被他在诗词间所流露的憾恨追悔及深情所震慑了,原来,他对她依然情深执着,且对过去逃避的心态感到懊悔不已、她仍是他最爱的女人……
多年的相思情意一下子又被挑起了,她感伤的提起笔,在那首钗头凤旁和了一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曾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她这一生是爱陆游爱到底了,尽管赵士程待她情深意重,她也只能对他感到愧疚,欠他的,或许来生再以兄妹手足情偿还,因为,她的心早在幼儿时便交给陆游,不论今生、来生,她只认定陆游。自从那日见过陆游后,唐琬便显得邑郁寡欢,寝不安枕、食不知味,她脑中时时浮现陆游无言眸凝着她、神情哀凄的画面!她深切体会到,他内心承载的痛苦并不亚于她。
想起他们曾有的浓情缱绻,如今竟化为尘烟,山盟虽在,锦书却难托,只能各分两地,思及此,她悲痛得难以自持,于是,在噬心的煎熬下,原就羸弱如风中柳絮的她,迅速憔悴下来,卧病不起。
赵士程见状自然心焦不已,连忙四处延请名医上门为爱妻诊治,但却药石罔效,群医个个束手无策,无功而返。
唐琬心里明白,她的病是来自心上,来自那刻骨的情爱却含恨分离的怨、痛、痴!
钗头凤,深深地、牢牢地印在她的记忆中,吞没了她所有的感觉。
她感觉到身体的重量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唯一还存在脑海的,只有那张让她魂牵梦系了一辈子的俊逸脸孔。
她气若游丝,以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地说道:“我不后悔,务观——至今,我依然不后悔为你活这一生,你知不知道?我多渴望——再一次告诉你……琬儿只爱你,如果早知道……你从不曾减少一分对我的爱,我会誓死违抗父命,等你……务观……要是有来生,琬儿等你。时空或有不同,容颜或许有所改变,但是这双深情的眼眸和爱你的心将永远不变——只要,你依然保留着爱我的心……琬儿誓死相随,与你长相左右,再也不……分离。”
两颗清泪悄悄跌出眼眶,滑落枕畔。忆起床边黯然心伤的赵士程,她心中一阵负疚,对他说道:“士程,欠你的,我是无力偿还了,只盼你来世千万别再对我这么好,不值啊!”
赵士程忍着泪及椎心的疼,沉重地允诺。“我答应你,对你的爱只到今生为止,来生我定不再爱你。”
她绽出一抹凄美的笑容,却牵出更多泪水。她哀哀吟着:“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我将牢记钗头凤的憾恨,来世定不再饮恨!务观,琬儿……爱你,至死……不悔……”她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一声声断肠的泣诉撼动天地,在宇宙间回荡不散……
一名至情至性的绝色佳人——溘然长逝。
赵士程万般痛心,他痛的,不只是遽失爱妻,更因为他最爱的女人,在临死前念念不忘、声声唤着的,竟是她的前夫陆游!
多年来对她的深情呵护,到头来竟不敌让她饱受折磨、备尝辛酸的三年婚姻。
他痛心疾首,万念俱灰,暗暗在心底发誓:若真有来生,他再也不要爱上唐琬,再也不要忍受足以灭顶的情伤了。他发誓!
之后,琬凝又作了个匪夷所思、怪异到近乎荒诞的梦。
她梦见了唐琬和传说中的月下老人的全程交谈内容,甚至——看到了唐琬少喝一杯孟婆汤的举止,然后……走进轮回圈,一阵天旋地转……
“啊!”琬凝惊叫出声,猛然惊醒。
她惊惧地望着镜中吓得苍白的容颜,忆起唐琬的遗言:时空或有不同、容颜或许有所改变,但是这双深情的眼眸和爱你的心将永志不变……
她也曾迷迷糊糊地说出这些话!
她倒抽了一口气,她和唐琬居然是——同样的灵魂!
她双手按着脑际,猛力地喘着气,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时钟又绕了一大圈,她已渐渐由巨大的冲击中恢复,也渐渐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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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虽然这令人难以接受,但却也是唯一能解释为何她初次听见国文老师讲述这段凄美的故事时莫名心痛的说法,因为这是她埋藏在灵魂深处、连她自己都遗忘的隔世记忆,也因为如此,当国文老师重新挑起她的伤口时,她才会有那种撕裂般的痛楚。
完全领悟后,她又想起许久以前买下的诗集,其中描写了陆游和唐琬的故事,她立刻翻到“钗头凤”那一页,迫不及待想重新阅读一遍,她逐一看下:
陆游得知唐琬去世已是多年后的事了,当时他独自赶到沈园凭吊,园主已换了多人,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于是他感伤地写了首七言律诗:
枫叶初丹懈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蛀香。
八十四岁时,陆游又写了一首春游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从幼儿到结婚,从离婚到白发苍苍八十四岁,陆游丝毫未减对伊人的热烈爱情,后人读了他伟大的诗篇,没有不为之浩叹、敬慕的!
随着最后一个惊叹号的结束,琬凝轻轻合上书,脑中毫无预警地闪过宸轩俊挺完美的脸孔,她又是一怔。
宸轩!
她对宸轩的爱是毋庸置疑的,而唐琬对陆游的情更是让她没有怀疑的余地,而她和唐琬之间又……难道宸轩真的是——她反射性地想起宸轩在无意中展现出的总总言行举止,从第一声便直接脱口唤她琬儿,到为她拭泪时的细腻柔情……
这样惊人的觉醒让她迅速弹跳起来,飞快冲往门口,对面的门也回应似的同时打开。“宸轩?”她讷讷地望着门口的宸轩。
“琬儿……”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迷离得难以捉摸,那深邃的双眸——琬凝再熟悉不过,是陆游!
“务观!”她脱口喊道,激动地冲进他的怀中,脸庞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她知道他所唤的琬儿是唐琬——她就是知道!
“琬儿,我的琬儿……”他浑浑噩噩,完全无法思考,只知道将怀中的人儿紧紧揽在怀中,再也不放开。
“务观,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永远不要让我离开你,我再也不要忍受生离死别了!”
生离死别?他们在干什么?
宸轩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半夜跑出来死命抱着琬凝,还害她哭得一塌糊涂。
“呃,琬儿,你……怎么了。”
“我?”她迎视宸轩眼中的错愕迷惘,灵机一动,故意装迷糊。“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间好怕失去你,而且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我才正想问你咧!”
宸轩松了口气,好笑地帮她拭去残余的泪。“没事哭成这样,害我以为天快塌下来了。对了,琬儿,你有没有……算了,回去睡觉吧!”
“不要,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半夜跑出来。”她肯定一定和唐琬有关,不然他不会有如此异常的举止。
“作了个梦,梦中的……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怕吓到琬凝,所以临时又止了口。
“管他大不大得了,我要知道。”
“好吧,先说好不许吃醋喔,”他立着她进客厅,开始陷入沉思。“我梦见一个女人,很美、很美的女人,她用好哀怨、好深情的眼神看着我,而我竟然觉得好难过、好心痛。她的声音很柔,却让听的人感到心碎断肠,她告诉我说:‘琬儿今生是注定无法与务观白首了,但求来生,届时,郎君千万别忘了我,定要记得我们来世的约定,不管我在天涯的哪一个角落,也不管我们的容貌有多少改变,琬儿的心永远执着,琬儿的情终归于你,而这双代表灵魂的眸子,将永世追随你……’我听不懂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她叫琬儿,还有她的眼眸……凄楚动人。醒来之后,我居然冲动地拿起笔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