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晋鹏在期待一次谈话——由喻四海发起,在他和喻四海之间进行。他曾经以为这次谈话在十一月,结果没有。等到十二月,还是没有。新的一年到来,他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谈话。
这是一个寒气逼人的冬夜,风带着雨,雨裹着风。袁晋鹏关掉客厅的电视机,准备缩到卧室去。这时,手机响了。
喻四海说:“晋鹏,你到我办公室来,有事。”
他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快到九点。袁晋鹏有点忐忑,下午下班都没说有事,这个时候临时找你,该是什么事呢?来不及细想,抖擞精神赶过去。
“晋鹏,这几年跟着我,辛苦了!”喻四海说,他脸上有点红晕,或是空调温度太高的缘故。
终于谈话了,和袁晋鹏想象中的开场白几乎一样。他不假思索地说:“书记,这些年在您身边学到很多,也谢谢您的栽培!我的亲戚朋友都羡慕我遇到了贵人。”
喻四海笑道:“哈哈,那是你努力的结果。今天找你来,就是谈谈你下一步怎么走。”
“书记,您要高升了?”袁晋鹏问,喻四海调离的消息沸沸扬扬,但毕竟只是传言。
喻四海说:“刘贞吉说得好,在中国,到手的东西才是真的。那事先不管,谈谈你的想法?”
袁晋鹏说:“我听您安排。如果让我选择,我觉得更适合去县里工作,趁着还有一点年龄优势。”
喻四海盯着袁晋鹏的眼睛:“如果安排你做教育局长呢?”
袁晋鹏沉默不语,大脑飞速旋转。这是一个很有分量的岗位,对师范学院毕业的他有很大吸引力。他相信自己能够胜任这个岗位,但是,从职业规划看,未必理想。倘若谋求更大的发展,做县委一把手几乎是必经之道。最近几年,市直单位虽偶有领导获得提拔,但全部在市人大、市政协任职。他有年龄优势,应该谋求县长职位,再干几年书记,拼一把。
“书记,教育局长是很重要的岗位,也适合我,谢谢您的关照。不过如果可能,我还是更想去县里。”袁晋鹏挑明说。
喻四海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
袁晋鹏知道,自己的要求虽不过分,却可能打乱此番人事调整的整体部署。望着喻四海高大的背影,他屏住呼吸,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喻四海缓缓转过身:“你师范毕业,做过老师,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适合去教育局。当然,你想去县里市委也可以找机会安排。目前没有理想的岗位,县里财政情况不好,县长的压力就比较大。”
袁晋鹏顿时觉得自己表态过于冒失。把你安排到只有十万人的小县鹤东,你干吗?
“书记,我再好好想一下。”袁晋鹏有点迟疑。
喻四海笑了笑:“想想吧,也听听邓老师的意见。”
回到家,十点多钟了,邓琼还没有睡下,靠在床头看书。
“还没有睡啊?”袁晋鹏脱下外套。
邓琼放下书:“你不回来,我哪能安心睡。”
袁晋鹏笑道:“那我去县里工作,你不睡觉了?”
“你真要去县里?喻书记找你,肯定有事。”邓琼很是敏感,街头巷尾充斥着人事调整的传言。
袁晋鹏把喻四海和他谈话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邓琼听罢,吃惊地问:“我们晴川多数县财政吃紧,怎么说也愿意当教育局长嘛。何况晴川的教育在全省数一数二。”
“图舒服,当然选教育局长。要图前程,恐怕得到县里去。”袁晋鹏淡定地说。
邓琼说:“做几年局长再到县委做书记嘛。”
袁晋鹏叹一口气:“这点我何尝想不到。问题是,做了教育局长,想转任县委一把手,怕要费好大气力,毕竟喻书记调走了。做县长不一样,转任书记顺理成章。再说,做县长的经历很重要,否则不容易做县委一把手。”
邓琼想了想,说:“你掂量吧。家里有我,你放心去。”
袁晋鹏点点头:“一去至少六、七年,家里你辛苦点。”
恍惚间,袁晋鹏又一次走进那座大山里,浓荫蔽日,茂林修竹,山泉潺潺。然而依然是山路蜿蜒,只容得两三个人并行。他行走在山路上,却甩不开步子,只觉得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把你挤在逼仄的空间里。好不容易到了一块空旷的平地上,发现草地上一簇一簇坐了不少人,让你觉得,席地而坐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北面有一座庙宇,似乎比以前在山上看见的庙宇更加高大和精致,香客如云。抬眼向山顶望去,高处隐约还有几座庙宇,在茂密的山林间露出一角飞檐,给人予金碧辉煌的想象空间。忽然,一个身形高大的和尚冲出来,抓住袁晋鹏的手:“施主辛苦前去,终究还要下来,何不就在贫僧这里安心歇息?”袁晋鹏挣开和尚:“我去山顶,怎么能就此歇下?”和尚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