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殿中,大汉天子却率先深深鞠上一躬,声音里难掩激动之情:“久闻四翁大名,朕多番相请,却苦寻无果,想不到今日,竟而有幸得见四位长者。”
四人齐齐回礼,夏黄公笑道:“久闻陛下谦恭仁义,今日亦有幸得见,愿陛下鸿福齐天,江山万年。”
“哪里哪里,四老德高望重,子房曾多次向朕提及,是朕无能,无法请到四老。”刘邦赶忙道:“来人,快为四位长者赐座。”
四皓纷纷落座,刘邦则回到上座,谦恭地问道:“敢问四老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当然是有要事了!否则我老人家为何下山,跑到你这猴不拉屎的地方!”绮里季回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在当场。心中都对德高望重的贤士,有了新的定义。
灌婴本就怪这四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计划,虽不明四人真正来意,却也暗暗嫉恨。此番见绮里季说话如此不着调,他冷冷瞥目,嗤笑一声道:“本以为商山四皓学识渊博,没想到说出的话却如此荒谬,竟似三岁娃娃!”
“我老人家说错了吗?本来就是猴不拉屎的地方啊!”绮里季双手抚平他碍事的长白眉毛,努嘴道:“因为猴子,根本进不来啊!”
满朝文武听闻这个解释,简直是哭笑不得,有的实在憋不住了,忍着嗤嗤笑出声来。
刘邦沉声训斥道:“不得对四位前辈不敬!”
“诺。”灌婴很不服气地拱手领命。
甪里先生起身,拱手一礼道:“绮里季一向是口没遮拦,陛下莫怪。”
“无妨,无妨……”刘邦道。
甪里先生继续道: “吾等之所以入宫求见陛下,只因老夫前日夜观星象,星相显示大汉东宫有难。东宫乃主太子之位,东宫有难,寓意大汉江山不保。”
“哦?”陈平赶忙接话道:“老先生,所言当真?”
“不错,”甪里先生捋着银白长须,肯定地道:“若老夫所料无差,今日这朝堂之上,当是为废太子一事而争论不休。”
灌婴面色一暗,旋即道:“我等的确是为此事争论,吾皇陛下有废太子而新立之意。但这不能表明,老前辈就能未卜先知,几位来得这样巧,是受人之邀也不一定。”
“哈哈哈!”甪里老先生洒然一笑:“老夫四人隐居避世多年,从来不以名利出世,车骑将军以为,何人之言能说服吾等出山?何人之利,又可大于当今圣上?”
一番话,让灌婴登时无言以对。车骑将军,是灌婴因消灭陈豨和英布叛军有功,刘邦给其的封号。他本想说,商山四皓是受人利益之邀,今日才会突然出现。却不料被对方一句话,就问得哑口无言。更想不到,这老翁一眼就能辨识出他是灌婴。
刘邦觉得此话非常有道理,若是四人为名利而来,当年他放出话去,能请到四人者重重有赏,谁又能给得出比天子还大的利益?
清了清嗓子,刘邦道:“您就是善观星象的甪里先生吗?失敬失敬。实不相瞒,朕的确有改立太子之意,朕的长子刘盈仁孝有余,却优柔寡断,朕恐百年之后,他无法将大汉江山发扬光大,因而才萌生改立之意。”
甪里老先生闻言一笑,却道:“敢问陛下,可还记得当初‘自称不如大汉三杰’的话吗?”
这是在大汉建立之初的庆功宴上,刘邦对众朝臣所说的一番话。甪里先生这一问,让所有人都回想起了刘邦当时的那段话。同时,也暗赞商山四皓的博闻广识,竟然对他们本不在当场的事情了如指掌。
“朕记得。”上座的大汉帝王沉重点头,叹道:“论谋、论兵、论治国之道,朕皆不如子房、萧何及韩信。”
“陛下谦虚。”甪里老先生仍然温和一笑:“然而,坐拥天下的却是陛下您。陛下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刘邦缓缓摇头,认真地听着甪里先生的分析。
“首先,是因为他们没有帝王之相。次之,能坐江山之人,懂得用人,远比自己学识丰富更为重要。陛下谦虚,广纳人才;然而太子仁孝,聪明好学,他能继承陛下之仁,便不愁江山不稳。”甪里老先生最后补充道:“故而,若论众皇子之中,最类陛下之人,乃是当今太子。”
甪里老先生并没有谈及三杰的现状,而是选择了避重就轻的谈话技巧。张良早已隐退,萧何却因贪污入狱,韩信因谋反被诛。若大汉天子,被当场问及那三杰与他现在的关系,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这样的一番话,让刘邦非常赞许,也心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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