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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2/2)

里面卧室。“你说呢?”吴弘问。

    朱怀镜说:“我为懂行情,根本不知贵贱。”

    吴弘说:“我不懂真,但古画的行情略知一二。如果是真画,这个价格就太合算节。我们都是外行,又要得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管是真是假,你只说这个数目你没问题吗?”

    朱怀镜说:“不是太多,没问题。我是出不起的,只好请陈清业帮忙了。”

    两人出来,吴弘再次压价,将尾数去掉了。古玩商直摇头,像是吃了很大的亏,又哭笑不得的样子,直说吴总太精明了,生意场上必定驰骋江湖无敌手。吴弘便玩笑道:“您是得便宜讲便宜啊。再怎么说,您拿到的是钱,我朋友拿到的是纸啊。”

    下午,吴弘带着朱怀镜见李老。陈清业想跟着去见识见识,朱怀镜也就让他上了车。吴弘驾车,上了长安街,在西单附近的一个口子边拐进胡同里,钻了几圈,停了下来。

    吴弘说:“车就停在这里,舒天和陈老板就在这里等等吧。”

    朱怀镜回头望望陈清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儿难为情的意思。陈清业使劲点头笑,不在乎的样子。车里只剩下两个人了,陈清业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舒天不知个中文章,就问:“陈哥这几天好累吧?”

    陈清业忙掩饰道:“没有啊,我在空调车里坐久了,就困。”

    两人坐在车里等着,无话找话。陈清业总想叹气,便放声说笑,舒天总在想象部长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笑是笑着,却并不在意陈清业说了些什么。

    吴弘领着朱怀镜,朝胡同口走了不远,就在一个四合院前停了下来。吴弘按了门铃,半天才听得里面有人应了。门开了条缝儿,是位小姑娘,笑道:“吴总,您来了?”说着就开了门。

    吴弘说::“小李,你好。老爷子好吗?”

    “很好,很好。前天有人给老人家送了双绣花鞋,才这么长。”小姑娘拿手比划着,“好漂亮的,老人家可喜欢哩,整日价拿着玩,只说好。”

    院子中间有棵大树,亭亭如盖。这是北方的树,朱怀镜不认得。院子四周放着好几个大铁架子,上面摆的都是些浮雕。吴弘说:“都是李老多年收藏的。”

    “爷爷,吴总来了。”小姑娘上前推开正房的门,叫道。

    朱怀镜轻声问:“李老孙女儿?”

    吴弘说:“李老乡下远房的,论辈分,叫他爷爷。”

    听得里面应了声,吴弘就领着朱怀镜进去了。“李老,您好,好久没来看您了。”吴弘忙上去握了李老的手。看上去这是李老的书房。

    李老是位精瘦的老人,看上去还健旺。他放下手中的三寸金莲,说:“这位是就是小朱?”

    朱怀镜忙上前握手,说:“李老您好,专门来看望您老。”

    吴弘先把玩一下李老桌上的绣花鞋,赞叹一声,才详细说起朱怀镜。李老又抓起了三寸金莲,用放大镜照了照,抬头说:“莽之的部下,肯定不错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朱怀镜便说:“王书记很关心我。”

    吴弘同李老天南地北扯了起来,就当朱怀镜不在场似的。朱怀镜心里窘,脸上却总微笑着。吴弘同李老有时大声说话,拊掌而笑;有时压着嗓子,语意也隐晦。他们说到一些人和事,朱怀镜都很陌生,他便似笑非笑地样子,不经意地打量着书房。窗前是个大书桌,很古旧,只怕也是文物级的。左壁是书柜,书塞得满满的。右壁是博古架,摆满了各色古玩。一些字画随意挂在书架和博古架上,没了装饰效果,书房倒象是古玩店了。朱怀镜瞟了眼那些字画,有古人的,有时人的。正对面的书架上是“危行言孙”四个字,朱怀镜琢磨了半天,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条幅的上方有密密的题款,看不清楚。下方隐隐看清了“就教于李老部长”一行小字。再想看清落款,字又太草了,根本认不得,不知是当今哪位名家的字。

    这时,吴弘从包里拿出那个红木盒子,说:“李老,你别怪我。我不让小朱讲客气,他非说初次拜访您,一定要表示个心意,就弄了幅字画,说是倪瓒坡的真迹,我们都是外行,又不懂。反正不论真假,都是小朱的心意……”

    吴弘话没说完,李老早把手中的绣花鞋放下了,双手接过了盒子。老爷子走到窗前,又开了灯,将画徐徐展开。这时,一位老太太微笑着进来了。吴弘忙叫:“董姨您好,这是小朱。”朱怀镜猜她必是李老夫人了,忙上前握手道好。董姨同他握了手,又摇摇手,指指李老。李老正低着头,拿着放大镜瞄来瞄去。大家就屏息静气,望着李老的秃顶。

    好半天,李老直起了腰,反手捶捶背,说:“依我的见识,不敢认定是真迹,但也是真假难辩。好啊好啊,小朱,谢谢你,谢谢你。老婆子,你叫妹子弄饭菜,我们要喝酒。”

    李老很有兴致,叫小李搬了沙发,放在院中的树荫下,说是三个人到外面去聊天。朱怀镜说想欣赏一下李老的石雕,长长见识。李老自然高兴,便指着那些石狮子、石菩萨、石门墩什么的,一一说出来历。朱怀镜点头道好,却暗自想,这些玩意儿,没一件抵得上马山乡下的那块“杏林仙隐”石雕。

    都看过了,就坐下来说话。李老只是谈古玩,论收藏,不再说半句王莽之,聊了好一会儿,饭菜才弄好。却只是三菜一汤,简单得很。酒却是上等洋酒,朱怀镜也没喝过的,叫不上名儿。董姨不让李老喝酒,总是在一旁说他。李老只是嘿嘿笑,不时开玩笑,说:“对领导,有时也要脸皮厚些。她说她的,我喝我的。”

    董姨佯做生气,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当领导了。”

    饭没怎么吃,酒也没怎么喝,只是话说了不少。也多是李老说,谈笑风生的样子。吴弘和朱怀镜总是点头而笑。吃完了饭,李老握了朱怀镜的手,说:“小朱,感谢你啊。这幅画说不定是我的镇堂之宝啊。”

    时间不早了,吴弘就说:“李老,您和董姨就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望您二老。”

    李老握着朱怀镜的手,说:“小朱,好好干吧。我会给莽之同志打个电话。

    你还年轻,前途无量。“

    上了车,朱怀镜说:“李老真是个实在人。”

    吴弘把车子发动了,说:“是的,他都要留我吃饭。也都是这样,让小李炒几个菜,陪我喝几杯。菜简单,酒却都是上好的洋酒。”

    朱怀镜说:“李老只怕没多少文化吧?对古字画却很内行啊。”

    吴弘说:“这就叫见多广嘛。不过说实在的,你我都是外行,听他说起来就头头是道了。他的收藏是否有赝品也未可知。”

    朱怀镜笑道:“哪怕就是有赝品,别人也不好当面点破。我说呀,这幅《容膝行图》,说不定就是冒牌货。”

    “不一定吧。你不听毛先生说?世界著名藏馆里也有赝品哩,台湾那幅才是假的也不一定。难得李老高兴啊,说这幅画盖过了他所有藏画,是镇堂之宝了。”

    吴弘说。

    朱怀镜回头说:“两个小伙子还饿着肚子哩。”

    陈清业忙说:“没事哩,又不饿。”

    “是啊,不饿。”舒天也说。

    吴弘笑道:“饿也是为革命而饿。好吧,找个地方,好好犒劳两闰小老弟吧。”

    朱怀镜又说:“今天李老很高兴。”

    吴弘说:“是,很高兴。”

    “李老的夫人董姨很开朗啊。”朱怀镜说。

    吴弘应道:“对对,开朗开朗。怀镜,你回去时就在荆都停一下,找找他。

    李老说打电话,一定会打的。李老的话,他绝对听。“

    朱怀镜点头道:“我去一下。”

    舒天和陈清业不知他俩说了些什么,只觉云里雾里。吴弘将车开到全聚德,:“怀镜,我俩也一起吃点儿吧,我看你酒是喝了几杯,也没吃什么东西。我是酒都不敢多喝,要开车。”

    四人找座位坐下。吴弘去点菜去了,朱怀镜便朝陈清业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陈清业会意地笑了。舒天就象看哑剧,却没看出什么意思,也傻傻地笑了。

    朱怀镜突然想起李老书房那几个字了,就说:“舒天,你是学中文的,危行言孙,是什么意思?”

    舒天瞪了半天眼睛,没有反应过来,便问:“哪几个字?”

    朱怀镜说:“危险的危,行为的行,言语的言,孙悟空的孙。”

    舒天这才听明白了,拍拍脑袋说:“对对对,想起来了。这是《论语》里面的,原话是’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孙“字念’逊‘,意思也是’逊‘。”

    “邦无道?”朱怀镜疑惑道。

    舒天说:“意思大概是说,如果天下太平,你就正直地做事,正直地说话;如果天下大乱,你行为仍可正直些,说话就得小心谨慎了。”

    朱怀镜喔了一声,就不说什么了。心想李老家里怎么挂着这么几个字?是不是别有深意?潜台词岂不是“邦无道”吗?不知李老是有意为之,还是并不懂得这几个字的意思?舒天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一听,只说了声“袁专员你好”,就把手机递给了朱怀镜。原来是袁之峰打来的。“朱书记,向您简单汇报一下,招标工作今天顺利结束了。人和建筑集团中标。”

    “辛苦你了,之峰同志。”朱怀镜满脸是笑,好象他相信自己的笑容远在千里之外的袁之峰能看得见。

    袁之峰说:“告诉你朱书记,这次招标,大家认为是最公正合理的,没有谁能挑出半点儿毛病。这都是你把关把得好啊。”

    “哪里哪里,是你的功劳嘛!”朱怀镜摇摇手,似乎袁之峰就坐在他对面。

    两人在电话里再客气几句,就挂断了。

    菜上来了,服务小组细声介绍着烤鸭的吃法。倒是周到的很,只是让所有的顾客都觉得自己是土包子进城。朱怀镜先举了杯,说:“两位老弟辛苦了,干了这杯吧。”然后朱怀镜单独敬了陈清业两杯酒,吴弘便说他礼贤下士。

    陈清业感激不尽的样子,说:“朱书记向来关心我哩!”

    吴弘和朱怀镜你一句我一句,总说李老如何如何,又重复李老说过的一些话。

    其实会晤了三个多小时,李老并没有说过多少太有意思的话。老爷子关心的只是他的字画、石雕和绣花鞋。可是叫他俩事后重温一下,意义就丰富了。两人又老是隔着一层说,舒天和陈清业听得云里雾里,那李老在他们心目中,更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回到黑天鹅,张在强和何乾坤都到朱怀镜房间里来坐坐。半天没见到朱怀镜了,他俩都觉得该来坐坐。看上去他俩都笑嘻嘻的,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会不经意从他们的眉目间溜到脸上来。那是一种说不清是失落感还是别的什么感觉的东西。朱怀镜将两位正处级干部晾在宾馆,却只带了舒天和陈清业出去,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的。退一万步讲,带上舒天还说得过去,秘书嘛!凭什么就陈清业而不带地委副秘书长和交通局长呢?谈笑间,朱怀镜感觉出些名堂来了,却只字不提今天下午的活动,只道:“打扑克吧?”

    听说打扑克,大伙儿都过来了,客气一番,便是朱怀镜同张在强、何乾坤、刘浩四人上场,吴弘、成义、舒天、陈清业四人看热闹,朱怀镜叫他们四人也开一桌,吴弘说我们看看吧。舒天是巴不得看看牌算了,他口袋里可没多少钱。牌直打到深夜三点多,又下去宵了夜,这才各自回房睡觉。

    吴弘过来同朱怀镜道别,“明天上午,你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去怀柔,看野长城,吃红鳟鱼。下午赶回来,我们同胡总见见面,吃顿晚饭。”

    朱怀镜道:“行吧,听你安排。只是太麻烦你了,天天才让三更半夜才回家。

    红鳟鱼倒是吃过,很不错,野长城是怎么个说法?“

    吴弘笑道:“北京人的习惯叫法,就是那些没经人工修复过的长城遗址。因为山势迂回曲折,从北京往北走,随处可见长城遗址,我了解你的性情,想必有兴趣去看的。”

    朱怀镜果然觉得有意思,欢然道:“好好,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