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樱回来了,张爱玲又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炎樱的话就是好的作品,不必再添枝加叶,倒有一次,她给张爱玲一个机会,使张爱玲认识了后来创作的小说《连环套》里的主人公。
有一天,炎樱对爱玲说她父亲的一个老朋友请她去看电影,她叫爱玲与她一起去。爱玲先说不去,炎樱说,“没什么的,不过是我父亲从前的一个老朋友,生意上也有来往的,打电话来说听见摩希甸的女儿来了,一定要见见。”一个男子单独请一个小女孩看电影,似乎无论中外都觉得不合适,也许父亲的老朋友是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子来看的吧,炎樱觉得与爱玲一道去更好,便邀请了爱玲。
她们俩到中环一家电影院,那时的中环还是狭小拥挤的街道,这个庞大而灰暗的旧建筑很不相衬地立在街边,给人一片阴暗的感觉。电影院两旁的巨幅广告牌上画着殷红的流血场面,显得分外刺眼与不和谐,一看就知道是乱七八糟俗不可耐的血战片。爱玲反正不想看电影,就与炎樱站在这里看路上穿流不息的人来车往,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大约是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个子很高,但瘦得似乎只剩骨架了,穿着一身十多年前已过时的泛黄的白西服,整个人像毛姆小说里流落远东或南太平洋的西方人,皮肤与白头发全都是泛黄的脏白色,形象很脏,只有一双缠满了血丝的麻黄大眼睛表明他像印度人。
这个人朝着炎樱走过来,炎樱看出来他就是父亲的朋友,忙把爱玲介绍给他:“希望你不介意她陪我来。”不料他面色忽然露出非常窘的神气,从口袋中掏出两张电影票塞到炎樱手里,尴尬地咕哝一声“你们进去”,匆匆地就往外走。
“不不,我们去补票,你不要走,”炎樱连忙说:“潘那矶先生!你不要走!”爱玲莫名其妙,只见那人摆了摆手扭头就走,临走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把手里的一只纸包又往炎樱的手里一塞,走炎樱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着低声向爱玲解释:“他带的钱只够买两张票。”她打开纸包,里面是两块加糖和鸡蛋的煎面包,用花花绿绿的半透明的面包纸包着,外面的黄纸袋已沁出油渍。
她俩只好进去看电影,票是最便宜的票,在楼上最后几排,进去这个香港古老的电影院,昏黄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们跟着领票员爬山越岭般地走上很高的楼梯台级,穿过狭窄的门洞和梯级走道,终于找到了座位,往下望去,密密麻麻的楼座扇形地展开,“地陷东南”似地倾塌下去。一排排座位险陡异常,坐在座位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