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少都要与洋商打交道,都在他那订做过洋服。
表姨妈最后登场,她可不跟别人一般穿缎子绣花衣配同款长裙,而是穿了一身厚丝绒带蓬松袖子的欧式长礼服,头顶斜戴一顶英式小巧女帽,帽上插着精致绢花,她脚踩麋皮鞋,脖子上带着小拇指粗细的圆润白珍珠。虽说这时大清已关张,省城的男人们陆续剪了辫子,妇人间也开始流行洋服,可在这等场合,中式装扮才是主流,一色绸褂中表姨妈格外鹤立鸡群。大家纷纷侧目之下,这位洋行买办太太若无其事地笑眯眯说:“哎哟,我不请自来,来得不巧呀,该打该打,亲家老爷和表妹夫快别管我,我只是来给大小姐送点东西,你们自当我没到,别为我叨唠了大家的兴致。”
她人都到了,还怎么好当她没到?于是就有苏家的女眷上来同她讲客气话,邀请她去偏厅,吩咐厨房重开一位专门款待她。表姨妈一路都落落大方,笑容得体,将一个见过世面的时髦太太演绎得炉火纯青。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将苏锦瑞领了过来,刚刚睡醒的小女孩儿一脸茫然,又瞥见满桌好菜,咽了下口水,怯生生地看向表姨妈。
表姨妈立即红了眼眶,眼泪说来就来,她从来会哭,也懂得如何哭,何时哭。她哭起来不是苏锦瑞母亲那种梨花带雨的美人样,而是强忍着,仿佛集了全天下最不得已的苦衷,最无可奈何的委屈,令闻者莫名其妙也跟着伤心动容。表姨妈哭的时候从来不避开人,但不知为何,她一哭就是能让人感觉她是迫不得已才哭,是没办法了才在人前流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她平素为人颇有些泼辣,可到她哭的时候,这泼辣是给她加分的,因为它不仅让表姨妈的眼泪难能可贵,更显得情真意切。
她哭着上去揉苏锦瑞:“我可怜的囡囡啊,可是饿坏了?你们家今日做宴,没人顾上你吃喝吧?瞧这小脸瘦的,快快跟表姨妈来,表姨妈喂你吃点好的啊。”
这叫什么话?
在二姨太手里,苏锦瑞即便没能吃上龙肝凤胆,也断不至于被克扣伙食,只是她年纪还小,正是馋嘴的阶段,见到吃不由得就露出渴望,这渴望被表姨妈当众一哭诉,全然变了味道,话里话外的谴责批判呼之欲出。二姨太当场就白了脸,她想申辩一句自己明明有嘱咐佣人先喂大小姐吃饭,嘴一张,话还没出口,就被二房正头太太冷飕飕瞪了一眼,顿时不敢言语一声。
二房太太与三房太太不约而同站出来,一左一右围上,笑眯眯打着圆场,好话一串一串不要钱似的倒出,又是奉承表姨妈疼爱侄女之心令她们惭愧,又是宠溺地取笑苏锦瑞小馋猫真个拿你没法。
这便是正房太太与姨太太的区别了,这等场合,若让一个姨太太开口申辩,无论实情如何,她都落下苛责嫡女的名声,整个苏家势必都要跟着丢脸,而由婶母们表现宠溺爱护则全然不同,化繁就简应对过去,才是大户人家常见的法子。
表姨妈也是深谙此道,她就驴下坡,携了苏锦瑞的手跟着入宴,才坐下,刚举筷喂了苏锦瑞吃一口鲜鲈鱼,跟着她来的老妈子就适时问:“太太,顺天成的师傅还等着呢。”
表姨妈放下筷子,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对哦,瞧我这记性,倒把师傅们给忘了。锦瑞啊,你乖乖吃,吃完表姨妈唤裁缝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