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看戏。最爱和小叔一路。小叔票钱出的多早就成了戏院子里的熟客,再红的花旦都要卖他三分薄面。筠竹常跟着他踱到后台去,看他帮最喜欢的那个小生描眉,胭脂拍散了抹到唇上去,诡异的□□。
筠竹常听人说小叔喜欢那些年轻漂亮的兔子,但家里姨太太满了几房了,全是从戏园子里骗回来的。筠竹喜欢去小公馆里看几个姨奶奶闲着没事吊嗓子,晃悠着挽着髻的油头,扒拉着剪短又烫过的发,斜斜的躺在美人榻里,任洋灯在头上打着光,像照舞厅里的歌女。嫁过来的几个姨太太都没再回去唱戏了,带过来的凤冠霞帔捡了几件送给筠竹,其他的全压在大衣柜的最底下,权当留给念想。筠竹每每来是一定要听一曲的。几个姨太太也倒喜欢她,常给她唱最爱听的锁麒囊,筠竹摇头晃脑的听她们唱”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戏永远也是听不够的。姨太太们有时累的不想开场,便给她几张戏票让她自个儿去听了,她自然是十分欢喜。有时戏瘾犯了,直往小公馆奔,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二姨太太习惯了,一听到她略微急促的敲门声,就朝其他几个喊:”嗳——这个戏痴又来了,侬几个能唱的就唱两句,不能的赶忙找两张戏票出来好伐。”
然后是清嗓子的声音,或是翻柜子找票的声音。等筠竹去了香港求学还仍旧天天往戏园子里跑,家里寄来的零花钱一半用来买衣服,一般全败在戏园子里了。这里不比上海,没有小叔的小公馆。筠竹这才知道有免费戏看的自己有多幸福,虽然每次去小公馆蹭戏听总是快乐的,但总觉的理所当然,心里也没那么庆幸,直到换了新的环境才这样觉得。
仗打响的时候筠竹刚从香港回来,墨水瓶子都没放稳就被托到重庆去找赵曼青。一是曼青暂时在那边发展,她过去有个人照顾。二是夏家这边忙的紧,筠竹常在饭堂里听到谁谁谁又被当成□□抓走了,谁谁谁又跟人闹起来了。她家世代经商,本来说这也影响不了什么,但夏老太爷却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随时可能要分家。她哥哥得留下来照顾着家族生意,得亏她父亲是长子,就算分家大多的继承权还是留给他们的。筠竹想,就算让她呆在上海也没什么的,可她哥哥不放心她,觉得这蜜窝里长大的妹妹必须得人哄着照看着,就托给曼青了。其实她哪有那么脆弱?虽然学堂里也总是被照顾着,修女每天下午都煮一壶茶的,边吃隔壁班大小姐家女仆带来的点心边温书准备考试,也不算的是苦求。但一个人出门在外究竟是要受些苦,也不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大小姐了,家里人还始终把她当小孩看,生怕她在这般忙碌的时候惹出些乱子来,又怕她被怠慢了寂寞着,所以立马定好船票送她去码头了。
筠竹想,这连站都还没站稳,连戏都没听一场就要把我送走了,不知是有多不放心我。小叔的姨太太们挨个来送行了,捎给她一两张刻好的唱片,也不至于太孤独。
至于曼青,筠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是易老太太的干女儿,对曼青应该唤一句二嫂。她干二哥是个残废,易家现在大部分都靠赵曼青和她哥哥弟弟活着。筠竹常听人在背后嚼她舌根,说她经商经的好是跟其他几个大户有肉体关系,又说她嫁给个残废满足不了,外面包了一大堆小男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