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草地,潮湿的晨风中有泥土的腥气。李威早已赶了回来,只因银杏拦着,不好近前。我呆站了片刻,携绿萼向银杏与李威走去,一面低声道:“回府后,你与小钱去汴城府,就说吴粲的尸身找到了,在吴珦京中居所的宅院之中。”
绿萼更加不解,然李威就在面前,她不敢多问,只是道:“姑娘一下子差奴婢和钱管家两人一同前去,只怕李威要派人跟去。”
我笑道:“李威派人保护你们还不好么?省得我担心。”
施哲和董重果然从吴珦的菜园中,掘出一具无头尸身,虽已无法辨认,衣裳却是没错的。吴珦于公堂认罪,因痛恨吴粲叛主求荣,便一剑杀了他,割下头颅悬于坊间。吴珦身材高大,老而不衰,一剑杀了身为文官的亲孙儿,倒也不无可能。施哲与董重纵然聪明,一时之间又怎能料到吴粲是被祖父所杀?况且他们也未必知道吴珦一直在京中,从未回南。
前线每日都有书信催问,吴珦既已认罪,施哲与董重便草草结案。好在高旸并没有处置吴珦,而是将他赶回原籍,禁锢余生。
听闻此信,我正在露台上观雨。今夏的雨水格外充沛,午后才停了一个时辰,傍晚又下了起来。雨水自檐倾落如珠,凝成细流顺着柱子无声流淌。整座汴城一片灰暗苍茫,车马的灯光倒映在潮湿的青石街上,汇成两道光流。汴河腾起无数浪花,沙沙雨声如吟如诉。
高旸没有杀师广日,也没有杀吴珦。我心中甚慰,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银杏笑道:“催得这样急,怎么却不了了之了?”
雨水落在掌心有秋凉的意味。我淡淡道:“吴粲这样的叛徒,信王也不会喜欢的。各为其主,大义灭亲,吴珦没有错。”
银杏道:“这吴大人倒像是料定信王不会杀他似的。”
若说“各为其主、大义灭亲”,我又何尝不是?然而我绝不敢行吴珦这一步。“即使真的预料到,自首也是需要勇气的。我就没有这样的勇气。”
银杏忙道:“姑娘做的事,可是拿刀子往信王的心尖上戳。信王倒也罢了,好歹有那么多年的情义在。衣带诏那件事情,王妃满打算杀了姑娘,却又失算了,定然恼怒得很。”
我叹道:“她想杀我,从来不只为她自己。我千方百计地活下来,也不是为自己。”
银杏微微一笑:“姑娘下定决心就好。”
低垂的乌云重重压住汴城,我深吸一口气:“我早已下定决心,你知道的。”
【第四十三节汤武革命】
洛阳久攻不下,昌王高思谊终于在七月初退兵了。高思谊亲自断后,大军往函谷关撤退。死伤十之六七,士气甚是低落,所幸行军有序,只待退入函谷关,便可整军再战。然而高旸早已伏兵邀其归路,居高临下,滚木礌石乱下,火箭火铳四射,强弓硬弩齐发。当日刮起东风,高旸以毡布裹草车,浇油其上,横于山隘中断其归路,浓烟滚滚,不辨敌我。昌王军人仰马嘶,不复成阵,自相践踏斗殴,死伤无数。昌王见大势已去,带领亲随向西突围,一路奔到函谷关下。守关将领不肯放高思谊入关,追兵在后,高思谊只得仓皇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