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现在俨然成了我的梦魇,具有在任何时候令我呼吸加速的魔力。根据记载,鲁格尼斯曾经收养过一个弃婴,也就是米诺斯口中的雅柏菲卡,并付出大量心血加以栽培,但他在鲁格尼斯去世以后就与雅典失去了联系。
卷宗不会撒谎,前提是它得是真本。看来这只是前一份资料的副件,因而在内容上有所出入。有那么一瞬间,我控制不住笑出声来——真是难为米诺斯,为了把心中的虚像变得更真实一点,不惜复制出原始卷宗加以篡改,好给自己脑子里留下一个固化的形象。
问题是他为什么偏偏看中了与自己相差一个时代的鲁格尼斯。
我在掌心比划几下,渐渐地察觉到是哪里不对了。
如果鲁格尼斯早在五十年前就成为了白礼的下属,那么白礼必然先于这个时间成为法官;但白礼是在阿斯普洛斯刺杀赛奇以后才正式任职的,这意味着阿斯得出生在赛奇当上法官之前。阿斯是德弗特洛斯的孪生哥哥,他的年龄不可能超过三十岁,如此一来就与之前的描述产生了冲突。我猜测卡路迪亚对当年的刺杀案很可能只是道听途说,他给我提供了错误的时间轴,让我以为鲁格尼斯和米诺斯不是同时代的人,而实际情况远比我想的复杂。
但我搞不定白礼兄弟的真实年龄。我应该再去查一查赛奇的档案;如果没有收获,最好是能在出狱以后直接造访希绪弗斯。
资料库浩如烟海,我没法找到白礼的卷宗,不过先前卡路迪亚的抽屉旁边正好就是雅典部分名流的名录,其中就有赛奇。我连忙打开它,却发现赛奇的页面已经被整个关掉,呈现出死寂一样的暗色。资料遭到转移,或许代表这个人去世,但鲁格尼斯的却保留了下来……
突然间我停下了动作,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全身蔓延。
从法院开始,接着是昨晚的集会,一直到魔山内核,米诺斯利用了我的好奇心,正一步一步诱导我去调查鲁格尼斯,甚至赛奇、白礼,以及余下的法官和他们所在的片区。他创造机缘,积极提示,在暗处支配我做这一切。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与其认为他好意请我替他开解,不如说他很享受把别人牵在手里的感觉。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的人没有一个去公开米诺斯的罪行。他是一个极其高超的心理师,将人最本能的求知欲的当做养料;新的观念是一枚种子,他把它植入人们的身体,看着它慢慢发芽,从中开出绚烂的罪恶之花。当你一言一行都被这个人计算好,所能做的不过是按照他预设好的路线行进,你就成为了他手中的玩偶;慢慢你把这变成一种习惯,只能放弃挣扎,最终在他怀里溺死。
我绝不会步他们的后尘。我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
然而我没能继续追查下去。米诺斯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定位到我,结束了我在资料库的摸索。
“出了点小状况。”他说道,一点不在意我翻动了卷宗,我此前的怀疑也就得到了印证。
很快他将我带出核心,我们回到克诺索斯,站在背靠埃拉克里翁山的一处露台上;这时候天色还未黑透,各路宾客正停在远方的海岸边等待发船。米诺斯换上了第一次见我时的红色法袍,背着手,沿内墙走了好几个来回。他有些气急败坏:“恭喜你,你出狱了,但也别想得到释放。只要我还是大法官,只要我——,我绝不会放任你偷偷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