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元载将前往洪州赴任的前一天夜里,代宗再将他邀入了府中。
麟德殿内,除代宗皇帝、元载外,并无第三人。
代宗与元载对视了许久,怅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公辅,我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有些委屈你了!”
“陛……”元载张口想称“陛下”,自感不妥后又赶紧改口道,“皇帝对臣已是格外开恩,臣怎敢称委屈!”
“公辅……”代宗面色一温,和声说道,“只要你自己愿意,还像以前那样称呼我为陛下,听你叫‘皇帝’,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陛……下!”元载身体不自主地轻轻一颤,犹豫了一下说道。
“四年前在长安初次与公辅见面的情形,仿佛就是在昨日一般;公辅畅谈成就王霸大业的策论,我此刻依然记得很清楚。”代宗皇帝面上浮现出回忆地表情,感慨说道,“四年……弹指一挥间的四年啊!”
元载头颅低垂,眼眸中神色复杂异常,置在腿上的双手不住轻颤,不似畏惧,反像是激动。
“如果上苍能给予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代宗所想要的不是长命百岁,也不是大唐能重现往日辉煌……”代宗恫怅中带着几分洒脱和豪情,低声说道,“寿元者,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难强求。似我这等见惯生生死死的人,死算不得什么可惧的事。”
“即便此刻我知明日一早自己将长睡不起,我也不会有半丝畏惧,有的也就是一丝遗憾,遗憾大唐无法在我手中复兴,遗憾无法再见齐王、武安郡王一面。舍此之外,再无其他。”
“至于汉室的兴地大业,我有这样的胆气和信心,只要再有二十年时间,最多二十年时间,那时我大概是五十七岁。用这二十年,我能依靠齐王、武安郡王,依靠长源他们的协助,亲手再将汉室的社稷扶上正道,让大唐江山重现玄宗时的辉煌。所以,我不需要靠上苍地赏赐,我能够自己达到这一愿望。”
听这些话时,元载能切身地感受到其中所蕴涵的豪情和霸气。仁德兼济天下,识人量才任用,决断而不刚愎,豪情直冲云霄。
这样的代宗,才是能够安定天下的绝代雄主。
只可惜,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距离代宗驾崩,只有十五年。
“如今地我,想让上苍赐予的,只是一个凤翔府岐山来的元公辅……”代宗直直地看着元载,轻叹道,“而不是一个被迫为间谍的元载!”
“陛下!”一向自认心硬如石的元载,发现自己竟抑制不住心头的剧烈颤动,声音哽咽了起来……
代宗拍了拍元载的肩,举步缓缓走到殿门口,抬头看向被乌云遮蔽的夜空,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元载。
许久,两人都没有一点动静。
这时,一弯勾月顽强地从乌云的遮蔽中挣扎了出来,将清冷皓洁的月光洒落到人间。
“公辅,天色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动身前往洪州,回去休息吧!”转过身,代宗和声对元载说道。
“陛下,臣告退了!”元载躬身向代宗深施一礼,随即缓缓离去。
翌日清晨,元载动身前往洪州。
送行的人,只有代宗、刘晏和刚刚从三原县返回的裴冕。
代宗没有知会其余文武官员,而这些官员大都曾在先前的叛乱风波中受到牵连,他们对曾带给自己无数麻烦和恐惧的前任“中书侍郎”心中的不满还未消散。
尽管已“知道”元载也是被史朝义的诡计所骗,但既然代宗没有要求,他们也懒得去送行。
就在众人以为这次的风波已经彻底过去、正准备群策群力应付吐蕃和史朝义的武力威胁时,第二日突然传来了元载遇刺身亡的消息。
因元载本人极不习惯坐船,所以他原本是计划先策马赶到襄阳,再搭乘船只过江直抵洪州。
但就在第一日晚,元载一行落脚峡山休息时,给没有被骆元光铲除干净的史朝义一方刺客余孽盯上。
虽然随行护卫的士兵拼死抵抗,将三名刺客全部斩杀,但元载却在拼斗中被一支弩箭射中胸口,当晚便断气而亡。
当刘晏将这一消息告之代宗时,代宗闭目许久,轻叹说道:“涅磐了,才能重生!”
“陛下,何为涅磐?”刘晏自认通晓经史,但对这个词却大感陌生。不禁好奇问道。
“这是武安郡王给暻儿讲过的一个故事……”代宗淡笑着说道。
“神兽朱雀每逢千年会假死一次。每次假死后,朱雀地尸身即会全身燃烧,直至化为灰烬。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朱雀神兽又会在这堆灰烬中。再次重生。这里的烈火焚身,化为灰烬。就是涅磐。”
“原来如此!”刘晏思索了片刻后,突然也展颜笑了起来。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