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话语,最终只会化作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一个拥抱吧。
也不知道这样相拥而泣了多少时候,知道一旁的尤磐干咳了两声,我也差不多哭干了眼泪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林晁华,换上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能见得着你么。”林晁华的语气里有些责备,但更多的,还是无尽的宠溺,“你一走就是三年多,杳无音信,你祖父、你娘、你几个哥哥,甚至还有皇上,无一不是每天都在念叨你的。”说了这么多人,他唯一没有提到的,却是他自己。
我不禁在心里暗笑。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个样子,即便自己分明有多挂念,嘴上依旧不会轻易说出口来。
不知不觉,竟不小心笑出声,叫林晁华看了去:“傻丫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出来历练了这么久,还是没学会什么叫稳重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明显更甚。
始终看着我们父女俩上演着重逢狗血大戏的尤磐,这时才插话进来,他面色如故冷冷地说道:“林大人今天刚到南溟,还是先去歇息吧,晚上朕会在大殿摆宴,为林大人接风洗尘。”
林晁华听出了尤磐话语里给他下逐客令的意思,微微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他的视线在我和尤磐只见游移了几个来回,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接话:“多谢陛下,不过,虽然下官是奉我天元皇帝之命前来办公,可如今得以与多年不见的女儿重逢,希望能够与小女叙上一叙,还望陛下恩准。”
毕恭毕敬,滴水不漏。在一旁看着的我不禁摇头叹气,啧啧,这只老狐狸的手腕是越来越高明了,三言两语就把尤磐之前下的逐客令给原封不动尽数奉还,还真是不止有两把刷子呀。
“那好,正巧朕也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父女叙旧了。”尤磐这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林晁华自然不会挽留他,向他作了个揖,就目送他离开。
我又摇摇头,这大概算是我第一次听尤磐自称朕吧,一下子还真的没有习惯过来。呵呵,想来,他也是南溟的王啊。
回过神来,林晁华正站在离我三尺之遥的地方,平静地望着我,什么话都没说。看他的样子,嘴唇微微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走上前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笑道:“呵呵,丫头,性子果然收敛了不少哇。”
姑且听做是在夸奖我好了,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顺气儿。
眼角的余光瞥到屋子外头伫立着两个人影,算是尤磐派来在门口保护我的,不过,我自然也清楚,这又岂止是保护这么简单。
一晃眼,月西沉,天幕被染成了墨色,唯有南溟王宫大殿灯火通明,一排热闹喧嚣的景象。
天元皇帝派遣使臣——尚书令林晁华——造访南溟,抵达当日夜晚,南溟王在王宫大殿内设宴款待,为林尚书接风洗尘,以尽地主之谊。
宴会上,林晁华想尤磐阐明了来意,原来,天元有意与南溟和亲,将天元皇帝的妹妹嫁与尤磐为妃,此次由尚书令接命前往,正是要要表明天元意欲与南溟世代交好的决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请林大人回去转告你们皇上,朕数日后即将迎娶林姑娘为我南溟的正宫王后,除她之外,朕此生都会再去其他任何女子。皇上的心意朕心领了,即便不和亲,也无损我南溟与天元的交好。”有些怔忡地望着坐在身侧的尤磐,没有想到,做了南溟王的他如今连政治手腕都变得这么高明了。
林晁华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瞟了眼在尤磐身边坐着的我,依旧不肯罢休:“可是,陛下……”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尤磐冷冷打断:“朕心意已决,且不必多说了。”声音中夹杂的寒意,足以让在座每一个人的血液都凝结成冰。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
其后,林晁华确实没有再勉强,彼此说了几番客套话,夜宴又接着继续进行,只是气氛早已与方才大相径庭。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夜宴结束,回到房里的时候已是二更,梳洗了一番正准备上床就寝,只见一名丫鬟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个碗。
“林姑娘,陛下有命,让御膳房给林姑娘炖了碗燕窝粥,还请林姑娘趁热喝了吧。”丫鬟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桌上,随后福了福身便退出了门外。
我眯眼看着桌上那晚热气腾腾的燕窝粥,空气里有股不易察觉的草药味,浅浅淡淡,却因为我是从璇玑老人学过些药理,敏感地闻了出来。
辨清了燕窝粥中所添加的药物,我不由自主地蹩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叫近乡情更怯,大约就是苏苏现在的心情吧。。。额额,好吧,还是不要煽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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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逃逸
将碗凑到鼻子下面使劲嗅了嗅,药物的味道清清淡淡,若不是学过医术对药物敏感的人,根本闻不出其中的不同。但,我终究还是发现了。
门口那两个人影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儿,我不着痕迹地往门外扫了一眼,心底的疑惑驱之不散。究竟怎么回事?
再怎么感到疑惑不解,这毕竟是尤磐,南溟王御赐的燕窝粥,心下思索了一番,还是提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将那燕窝粥吃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结果,在那之后的每一天,尤磐每天都会命人送来一碗精心炖制的燕窝粥,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这每一晚燕窝粥里都被加进了同样的药材。
终于有一次,换成了尤磐亲自端着小碗走进我的房间,轻轻把那晚燕窝粥搁在桌上,对我说:“珑儿,喝点燕窝粥吧。”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燕窝粥,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尤磐,心底疑惑更甚。这家伙究竟想怎么样?
见我迟迟未动,也没有答话,他又开口道:“最近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不由地怔住。他指的是燕窝,还是燕窝粥里的……
“尤二哥。”果然我心里还是藏不住话,一有这样那样的困惑总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见我唤他,尤磐挑了挑眉,等着我继续说下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禅语一般的对话,恐怕,也只有面前这个尤磐才能听得懂我在说些什么吧。他露出玩味似的神情,也不气恼也不惊讶,仿佛只是在说着家常话一般淡然:“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会儿才叫一语惊醒梦中人,陡然想起,尤磐的医术远在我之上啊!
忽然间感觉自己变成了只泄了气的气球,说到底还是我自己蠢,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连我都能发现的异常,尤磐怎么念可能不知道!
但一想到他一直在装傻,暗地里却在燕窝粥里加料,其原因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如今既然开了口,倒不如索性摊牌,把话说说清楚的好。
一面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一面已然走到圆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胡乱地画着圈圈,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我有了浚墨的孩子,还要执意册封我为王后?为什么每日都要炖上一碗燕窝粥来给我补身子,而粥里竟然还放了……安,胎,药!
我想我是看不懂尤磐了,他的举动总是出人意料,时而狠绝毒辣,时而柔情万丈。究竟是什么让他竟变成了这样?真的只是时间的缘故吗?我不相信。
尤磐面不改色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珑儿,我要的只是你能待在我身边,我势必不会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但这毕竟关系到你的身子……我不想你有事……”
说到底,还是我的面子大么。我在心里暗自苦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过至少是把眼前给抱住了,还有两日就是封后大典,只要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两天,告别南溟王宫的日子恐怕就不远了。
只是这么期待着,两天的时光很快便过去,转眼,整个南溟热闹起来,因为,这一日,是南溟王册封王后的大喜日子,整个都城可谓热闹非凡,百姓纷纷围聚在王宫正门的城墙下,争相围观这一盛事庆典。
然而,当未来王后踏上城头的那一刹那,百姓们不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搞什么嘛,竟然还是蒙着红盖头出来的,叫别人怎么看啊。没能目睹王后真面目的群众失望而归,但迫于南溟王的威慑力,大多只是发了几句牢马蚤,再没多抱怨些什么。
城头上,当着南溟众人的面,二人三叩首,正式结为夫妇。霎时喜乐骤起,礼花四溅,城下百姓奋力欢呼。
尤磐满意地看着城下,有转向自己身边的新娘,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柔荑,但刚一触及她的手背,尤磐的脸色急急一变,粗暴地一挥手掀去了新娘头上的盖头,当看见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容时,他的眼眸瞬时化为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怒气在他身上毫无节制地喷洒而出。
群众们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的南溟王目露凶光,顺手拔出了身后侍卫的佩刀,狠狠一挥,血溅当场,王后的身躯摇摇欲坠,晃荡了几下最终跌下城头,在城下摔了个四分五裂。
“啊!”
尖叫声、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谁都没有想到,南溟王竟在自己大婚之日,手刃了自己的王后?
这一点,我也没有想到。
由着林老爹和黄越的里应外合,大婚前夕,趁着在房中梳妆打扮之时,他们将我偷偷掉了包,好不容易躲过了王宫内遍布的岗哨眼线,甫一跑出王宫,抬头竟目睹了这样一番残忍的场面。
看到这番情景,我的双脚再也无法提起,犹如灌满了铅,沉重得再也不起来。那个被掉包替我上阵的姑娘与我完全没有交集,我从未见过她,恐怕她也如是吧。但就是为了救我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家伙,居然要牺牲掉别人?一命抵一命么?未必,我嫁,必然无事,我不嫁,未必会死。
我无法平静。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走吧。”黄越在旁边不停地催促着我,在一片马蚤乱的人群中,一动不动望着地上女尸的我,显得格外扎眼。
用尽全力仰起头,望了望城墙上方伫立的那个面色凝重愤怒的男子,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一个拳头,心里暗暗下着决心。林珑,你若任性执意不走,那之前黄越和林晁华的一番苦心不久白费了么,况且,若是现在被尤磐捉住,黄越必然不会舍下自家主子,这样一来,你不仅自己逃不了,还会把身边帮助你的人给拖下水。林珑,你,忍心么!
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拉着黄越穿过躁动不安的人群一路穿行,急不可耐地飞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末了还是迟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不好,决定放手大虐
第13章 无极
即便相隔数十米之远,我们的行踪还是被居高临下的尤磐发现,任由我和黄越跑得飞快,他却只是脚尖一点,轻轻松松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想去哪里?”尤磐冷冷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更加寒意彻骨。听得出来,他生气了,而且,怒不可遏。
悄然之间,黄越已然侧身挡在了我跟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浑身散发出暴戾之气的尤磐,蓄势待发的样子。似乎,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尤磐沉声低吼:“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从我身边离开,为什么!”说着,他的头发和衣摆像是被剧烈的风吹动,四散飞扬起来,可是,当下分明一丝微风都没有。更为诡异的是,他的眼睛从原本深邃的墨绿色渐渐转变为鲜红,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芒。
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周围的草木,已在瞬间变得枯槁萎靡,周身五十步之内,皆化为一片萧瑟,就连原本晴好的天空,也在不知不觉中阴云密布,气压沉得叫人透不过起来。
“主子,快跑!”黄越压低了声音回过头来对我说,让我惊讶的却是他紧紧拧起眉梢、无关几乎纠结在一块儿的狰狞面容,好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摁住自己堵得发慌的胸口,还没问出口,就见黄越一个回身先发制人,抄起长剑向尤磐袭了过去。谁想,面对黄越的突袭,尤磐不惊也不躲,似乎早已有所预料,身子微微一斜,周身萦绕起一股若隐若现的暗红色光晕,倏地,光晕骤然向外扩散,没未能触及尤磐的身子,黄越就被狠狠地弹了回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殷红刺目的鲜血。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这……真的是尤磐吗?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黄越的伤势,只是一击,便让他倒在地上狠狠喘起了粗气,嘴角的血迹使我心里不禁一阵抽动。他,是为了我而受伤的。
“黄越。”迅速跑到他身边将他扶坐在地上,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他抹了抹嘴角未干的血迹,往另一侧啐了一口,眼神紧紧盯着早已面目全非的尤磐,倔强地说道:“死不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真的不忍心,如今的尤磐早已今非昔比,我不知道这三年他究竟遭遇过什么,但心底隐隐感到不安,若是再这么下去,自己是不是会死不知道,而黄越却是必死无疑!
在这么紧张揪心的时刻,思绪居然飘飘然回到了三年前,修晟烨柔弱清丽的脸庞重又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他为了我而牺牲自己,如今,我岂能看着黄越重蹈覆辙?
可是,我又该怎么办?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要救他、救我们,谈何容易。心下一阵慌乱,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一无是处,若不是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我,我怎么可能安安稳稳走到今天。如今,昔日伙伴一朝变为今日敌人,一面是忠心耿耿的黄越,一面是感情笃深的尤磐,又叫我何去何从?
咬了咬牙,又重新站起身,转向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尤磐,徐徐道:“尤二哥,我跟你回去,你放了他吧。”
“主子!”黄越一惊,颤颤巍巍地从地上勉力站了起来,搭上我的肩,“主子,不可以!”
回过头,看了眼黄越连站着都嫌勉强的晃悠身形,更加坚定了我要随尤磐回去的决心。我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淡淡移开黄越搭在我肩上微微细颤的手,正欲往尤磐那边走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漠而又焦急的喊声:“不能去。”
吃惊地回过头去,“爹?!”为什么他会在这儿出现?慌乱更甚,该死,林老爹可是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即便是尚书令又如何,现在出现,不是纯粹的来送死么!此时的我,早已分不清究竟是恼怒还是惊恐了,只余下乱了节奏的心跳,心乱如麻。
林晁华一脸正色地走上前来,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不能去。”
“爹……”我垂下头,被这个男人关爱了十多年,即便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在我的心里,其实早已将他认作是自己的父亲,而现在,我怎能将我父亲置于危险的境地弃之不顾?“尤二哥,”我又转向尤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要走的,不关我爹和黄越的事,你放他们走,我便随你会王宫,再不离开。”
若是我能够救得了他们,即便要在这南溟王宫度过下半生,我又有何畏惧?我欠这些人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然而,光是我一个人有这样舍身取义视死如归的顿悟有什么用?作为另一名当事人的尤磐面对我的许诺,只是冷冷一笑,气温似乎又下降了不少。
他全然没有把黄越和林晁华放在眼里,对于我所说的话更是不置可否:“哼,珑儿,你是不是搞错了?王宫你是必然要跟我回去的,而这几个人……也是非死不可。”他怎么能忍受有人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抢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