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松针和郎雀离开东野皇宫时,已近次日拂晓。外面天际灰蒙,凉意里还带着些许潮气。
他们二人步伐虚浮,身心疲惫,仍沉浸于和国主的交谈之中。
凌澈刚刚说,他打算变卖皇室私产,以此来购买粮食。凌氏一族统治东野多年,还是积累下不少资产的。
只不过动了这个底儿,凌氏对东野的统治就真的出现裂纹了。松针或许想不明白,但郎雀心里很明镜。
可眼下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凌澈想要放手一搏,只有让百姓们渡过难关,保全性命,东野才能获取新的出路。
“你觉得建晟侯这个人可靠吗?”郎雀立在宫门口,背着一只手臂问向松针。
“我觉得可靠,他就真的可靠了吗?”松针摸了摸鼻子,自讽地笑了下。
忽地吹来一阵秋风,郎雀缩回脖子,不经意地打起喷嚏。
“郎大人要保重身体,您要是倒下了,枢密院里还有谁会替底下百姓着想呢。”松针倒是不怕冷,武将的体魄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郎雀没奈何地摇头,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十二郡各族帐从没想过,如何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从头到脚只是想兼并其他弱小的郡,扩大自己的统领地盘。却把东野贫穷的原因,归咎到北黎欺压咱们的头上。”
“这话听着耳熟,跟国主和老国师说的相似。”
“这是事实,我们学习北黎这么多年,终究只学了点皮毛。”郎雀悲愤地道。
松针挠了挠头,说:“我也不懂那么多,只是觉得连吃都吃不饱,将士们还怎么打仗呢?”
“你和建晟侯的这段渊源,或许还能成就你。”郎雀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须臾,转身走远了。
松针愣怔片时,没太听明白郎雀的话。他算是完成了国主交代的任务,至于之后会如何,他暂时不想去思量。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那张床榻上,大睡一觉。
巫韬本就白了的头发,好像在这一夜之间更加发白。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彻夜未眠的凌澈,在自己面前又吐出一口鲜血。
“国主!”
凌澈真的没想到,自己那么健硕的身体,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羸弱到这个地步。
“无妨,国师不要声张,若兴师动众传太医院的人这么早进宫,想必我的病情马上就能在十二郡里传开。”凌澈揩干净嘴角残血,说道。
“国主的顿顿饭食、汤药皆有专人把控,到底是谁,通过什么方式能给国主投毒?”巫韬不得不相信凌澈之前的判断,他的病一定是被人陷害所致。
“我觉得就是狄尤所为。”
“老臣也这么认为。”
话毕,君臣二人无奈地缄默下来。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狄尤唆使人动手的任何证据。
“隋御……隋御到底想干什么哪?”凌澈喝了半口凉茶,感叹道。
巫韬拄着权杖,慢慢站起身,说:“此子野心大得很,即便咱们把他召回来,只怕日后也难以压制住。没得到他,如今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仅仅与他做买卖交易?就真的再没有其他价值?他现在是跟咱们做买卖,国师觉得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老臣觉得,他会把锦县弄成自己的地盘。依他现在的表现,是不可能再安分的做一个空头侯爷。他肯定要在锦县掌握绝对的实权。”
“北黎肯定不愿见他再次站起来。他和雒都朝廷定是对立关系。而我们和他至少不会成为敌人。”
凌澈终于想明白,隋御指的第三种关系是什么了。原来他老早就在布这盘棋,他要壮大自己的实力,夹在北黎和东野之间。
“先解决粮食问题,然后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巫韬叫来内侍,将国主搀扶回后殿就寝。凌澈太呕心沥血过度操劳,东野何时能从这泥淖之中爬出去?他这把老骨头能在闭眼之前看到吗?
凌恬儿最响应父亲的号召,把自己平日里用不上的林林总总快速收拾好,一股脑交了出来。动作之快,堪称皇宫第一人。余下各妃子也多多少少捐出体己钱,尽上她们的微薄之力。
凌澈又召凌氏各宗亲入宫,把东野眼下的状况告诉给他们。凌澈本以为患难见真情,他们都算自己的手足,应该最能体会自己的难处。
可结果,各宗亲不是找借口搪塞,就是找理由耍赖。凌澈气得差点当场吐血,最后不得不强行下旨,要他们每家出多少钱,在规定期限内务必上交。
待各宗亲离去后,凌恬儿方走到父亲身边,含泪说:“父亲……”
“困难总会过去,东野会越来越好。”凌澈抚了抚她的额头,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