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他一人,其余的是非生死,他看不入眼也放不入心……这该是好,亦或是不好呢?慵懒的眼埋起了心思,随青年的视线移至一高处,就见那小不点一人打三人,是有那么点样子,但手上连个武器也无,只怕挡不了许久。
少爷!啊、不……是小姐!围观人群中有一人不时跳起,冒出头来,与手上的一柄剑。老圆给找着啦,小姐!小姐!他仍高举着手中的剑,那剑给厚布包裹着,唯有剑柄一角微露。
距离颇远,两人一老一小,力道恐有不足,要接剑是有些困难……男子瞇了瞇眼。
好呀!果然是你等小贼所为!小不点哼了声,也不瞧那在下头嘶声吶喊的老头子,反倒对眼前三人扯开笑,眼下我要的东西已经回来,若你三人在此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饶了你等偷我爹爹宝剑一事,要不──
要不怎的?为首的壮汉见老头子手中之剑确为自己兄弟三人前夜所偷得之剑,恍然是中了眼前小不点的调虎离山之计,啐了声,我等雪山三虎也会栽在个名不见经传、男扮女装的小鬼头身上,传出去要给人笑话了……二虎、三虎,捉了这小鬼,到时要什么还怕沈家庄他那有钱老子不给吗?
雪山三虎仰天大笑。
啧,不过是三只雪山滚下来的过街小老鼠,还敢自称为虎,小不点极为不屑地吐了口口水,捉了我,我那有钱老子可是一个子儿也不会花的。市井粗话说得顺口,只是说到后来只得自己听得见。
嘴上是说得豪气,小不点心里明白,方才自屋顶摔下已扭着了腿,拿手的脚上功夫是再难施展。悄悄往后退去,一滴冷汗自额间滑下。
三虎瞧出了点端倪,摩拳擦掌准备一举将他擒住。
不好。远远观望的男子脱口道,瞥了眼从未将视线自那小不点身上移开的青年,见他眉峰紧锁,沉吟半响,道:白河──
语未竟,身边青年已然冲出。是因见到了屋檐边上的小不点一个脚滑,落了下来。
小小的身影坠落。他知道身后是个坡,然后下头是个大池塘,池塘中是……鲤鱼和水草……?好像几次有人落入,捞起来时身子上缠着的水草怎么也拔不下,露在衣裳外头的手、脚,都给鲤鱼啃得见骨。
所以,池塘中究竟是哪门子的可怖鲤鱼和水草?是什么已没有什么分别,只要他一落入池塘中,就算没给水草缠住或是鲤鱼啃掉,回到庄中,爹爹定不会轻饶。
搞成这样也不是他情愿的……他只不过就是想要把爹爹的剑给要回来罢了,没想惹麻烦的。是嘛,次次都是麻烦找上他的,这又怎么能怪他呢?是吧,爹爹……
感觉身子往下坠去,小不点瞇了瞇眼。爹爹……爹爹……别恼,别不说话,雁儿知错了、雁儿不敢了……别不理雁儿……
咦……谁?
半瞇的凤眼中映入一抹清流,是很好看的长相,那身手……怎么有些眼熟……咦,做什么?做什么拔剑朝他砍来?双眸猛地一睁,正好见到一道极冷剑光,硬生生朝他双腿间劈去──
不不不──朱唇微张,他伸出了手想制止,却被那人一把拉进了怀中。
事情有了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转变。
但见那小不点从屋檐落下,底下围观众人低呼,当中有个老头子吼着什么,雪山三虎趴在屋檐,试图想将小不点拉回。三虎是想捉他,可没想杀他,这关系到江湖名声,本已是盗贼之流,再加个追杀小孩儿的罪名,怕真要人人喊打了。
久不闻落水声,众人冲至坡上往池塘一望。哪还有人?
凉风轻拂,只余淡淡水纹。
喂,那场打斗你可有瞧见?一个身背九环大刀的江湖人问道。
怎么没有。他身旁一个手持流星锤的大汉应着。
……那,兄弟你可瞧见了最后那一幕?铜铃大眼左瞧右瞧,问得很小心。
唔……这当然是有呀。大汉支支吾吾地说道,不就是一个白衣侠客跳入水中,将个小不点拉了起来──
是吗?狐疑地挑眉。可那池塘是出了名的一落没指望,一沾水便要人命的呀。据说是五十年前有个毒人跳水自尽,人是死了,其身上的毒也全溶进池塘水中,从此,落水之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喔,瞧我这记性,大汉改道,不不,没落水,是那白衣侠客这么个一举剑,一柱擎天,带小娃儿冲上天去了。
……这应是他整个下午打听来,最合情合理的版本了。九环刀客一掌拍拍大汉的肩,笑道,兄弟好眼力,同我看见的一般无二,方才问你,只是想确定我所见无误,毕竟有如此轻功之人,放眼江湖实在少之又少……兄弟别见怪。至于白衣侠客的名号……还是别问了罢,省得到时谁都下不了台。
……怎么会见怪呢,兄弟,哈哈哈!大汉暗暗捏了把冷汗,幸而给他瞎掰中了,要不,堂堂冀北流星锤,闯遍大江南北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儿个竟连沈家庄的少主娃儿落水,都给吓得闭上眼不敢看……不,他只不过是一时恍神,琢磨着该不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哈哈哈哈──两人勾肩搭背,大笑着。
一旁,一个老头子经过,手中捧着上等茶叶,见到那二人嘴脸,暗暗骂道:自诩江湖人,做的可都不是些光明磊落之事呢,今儿见小……少爷遇难,可没一个跳出来相救的呀。想了想,又咕哝着,这也该怪老爷了,从不与人争强,可便宜了那飞鹰山庄,成了三庄之首了。众人必是见到那雪山三虎是飞鹰山庄的食客,才不敢妄然出手,为了一个孩子得罪了飞鹰山庄。
口中碎碎念着,脚下不敢停,抱着怀中茶叶朝街尾一幢大宅奔去。
一进门,听见厅中有声响,缩缩脖子,只有装做没听见,入厨房泡茶去。
厅中的声响是茶杯落地,瓷器破碎的清脆。
不好意思……男子眨眨眼,也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男子对面坐着一个貌似智者的男人和一个小丫头,身边则是一袭白净的青年。高坐堂上大位的为一略显单薄的侠客,一身枣色长袍,清冷的俊颜彷佛冰冻了千年似地,除了那双深似海的双瞳尚有一丝波澜,余下的,是一片清冷。
从方才进门至此刻,除了现下跪在厅堂中的小不点说了句是雁儿不好之外,就连下人端来空杯时,也未发一语。空杯……是,是空杯,瞥了对面男子一眼,应是故意打破那只名贵的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