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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当天空中的第一片雪花无声落入我的掌心时,我想起你曾经告诉过的那句话:“涛至,你就像一个雪人,纯洁到无人可比的地步。”
如果我是个雪人,也是个在阳光下的雪人,即将融化,不可能在你的生命里常驻。寒思……
“鲁先生,鲁太太,令郎是先天性基因变异导致的下肢功能性障碍,我们恐怕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我们不排除令郎在轮椅上度过一辈子的可能性,两位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我们已经尽了力……”
父亲沉重的叹息和母亲压抑的抽泣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漠然地倾听着那些声音,好像那完全与我无关一样。从小到大,这样的声音我已经听得太多。
一支烟的工夫以后,他们从诊室里走了出来,母亲的眼眶还带着微红,我假装没有看见,任凭他们推着我的轮椅走向电梯口。
“爸爸,妈妈,”电梯门徐徐打开的时候我突然开口,“不要再为我找任何医生,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个错误。”
“不不,涛至。”妈妈抱着我的头痛哭起来,“我们一定能治好你,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我淡笑着,没有接腔——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二十多年。
回家真好,至少在家里,我可以不用忍受陌生人怜悯怪异的目光,只有空气陪着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听听音乐,看看书,画画图,睡睡觉,发发呆,一个人静静打发属于自己的那份宁静,更重要的事,我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尊严,可以作回鲁涛至,而不是无法自立无法独自生存的可怜虫。
常常想,如果我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该多好,没有人会因为我而苦恼,比如父母,比如我的主治医生。所有医生第一眼看到我,都掩饰不住惊诧赞许的目光,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目光因为落在我的腿上而变得惋惜。
第一次我回家痛痛快快得哭了个够,从那以后,我学会了不在乎——面对他们的目光——不管是什么样的都好。
午后的阳光,温暖中透着浓烈的薰香,我躺在阳台上宽大的躺椅上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难得的安宁,空气中泛着甜甜的味道——每到春天来到的时候,我家后院里各种花朵就会开得很好,并且一起散发着这种甜甜的味道——即使在午夜,都可以闻见。
这么一想,我忍不住睁开眼睛直起身体,双手抓着阳台的栏杆用力地往外张望——正午太阳底下的花朵此刻正是最鲜艳最热闹的时候,不看太可惜了。
我看见了什么??
花坛里的花还是一如既往的茂密和熙熙攘攘,香气也是那样令人熏然欲醉,碧绿的草,高大的杉木,和我平时所见的并无二致,但是,我的视野里凭空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人,完全陌生的身形,我从未见过的,此时正蹲在我家花坛边上全神贯注地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是那样专注和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以我并没有被他惊扰,而我置于他,也是如此。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大叫抓贼啊,可是叫声快要冲出口的时候我的舌头生生地打了个卷把声音全吞了回去——我凭什么说人家是贼??只有人赃俱获的时候我才有这个权力。而且搞不好打草惊蛇,把自己也陪进去。
要不在等等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反正手机就在我身边,等他一开始挪地方我就打“110”,反正警察局离我家很近。
我紧张地盯着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机,手心漫漫渗出了汗——上帝保佑,别让这个小偷发现我,我这个样子,连一只猫都打不过,更别说是个能跑会跳身强力壮的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假想中的小偷却还没有挪一挪地方,他拿着放大镜很仔细地观察着花坛里的一花一草,浑然不知头顶上有一双警觉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的背酸麻得受不了,本来毫无知觉的双腿此时竟如针刺一般的疼痛,我咬着牙有坚持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也承受不住地败下阵来。
一头栽倒在躺椅上,我的头部轻不重地磕了一下大理石的扶手,一阵钝痛袭了上来。
“哎哟!”我低声叫了出来,赶紧又捂住嘴巴——千万别让他听见,否则必定凶多吉少。
等了半天,似乎毫无动静,我小心翼翼探出头来往下望去,却见那人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朝天伸了个懒腰,脸很自然而然地就抬起来,正好向我这边看来。
我想躲已经来不及,正好跟他的眼睛撞到一起。
那是个很秀气且很高大的男生,年纪与我相仿,灿烂的阳光下,我看清了他略微像女孩子一样柔和的脸部线条,虽然柔和,但却透着我们这个年龄的男生的英气,他显然是看见了我,眼中不能掩饰的惊诧和茫然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像一只受了惊的狐狸,只是他的眼中没有狐狸的狡颉,只有纯净,见底的纯净。
“你是谁??”我没来由地胆子大了许多,开口先发制人。
“你是谁?”他竟然学我说话,真是反了,这可是我的家!
“我是这里的主人!!”可惜我不能跳,否则我大概可以知道什么叫“暴跳如雷”。
“我是来看花的。”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