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打了进来,沈桐简单收拾了下办公桌,对着“木头人”郭建刚打了声招呼,便逃离似的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压抑的空间让沈桐有些喘不过气来,人人都趋之若鹜、削尖脑袋地想走进县委办,无非是想围在领导跟前混个脸熟,运气好的话能混个一官半职,运气不好的就像县委办副主任许德才,干了一辈子行政后勤,虽然混了个正科,一大把年纪还得继续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服务,不得不说官场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
一辆崭新的黑色本田雅阁停在县委大院门口,只见李明明探出脑袋,打着口哨,冲着沈桐大喊大叫。
沈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走近确认是李明明后,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好奇地问道:“明杠,这是你的车?”
李明明一只手伸到外面,拍了两下车门,有些得意地道:“筒子,怎么样?哥刚买的。”
刚才还有些惊奇,不过沈桐想到李明明的家庭,也不足为怪了。李明明的父亲早年跑运输,现在早已经鸟枪换炮,组建成立了车队,专门往外省电厂拉煤,保守估计一年最少挣50多万,50多万在当下绝对可以跻身东泉富豪榜了。
沈桐上了车,有些羡慕地摸了摸,道:“你小子行啊,几年未见发达了啊。”
李明明挑眉一笑,道:“我爸出了大头,我出了一部分,没办法,自己爱好这个,以后要用车,随便开口,老哥保证随叫随到。”
李明明比沈桐大一岁,初中毕业就步入社会,现在混得有模有样,而沈桐前年才从大学毕业,至今没有一分存款,工资不够花,还得父亲时不时倒贴,想到这,沈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孩提时代,父亲就告诫,农民的儿子只有靠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沈桐似懂非懂地默默努力奋斗,至于命运是什么,这种抽象而宽泛的概念虚无缥缈。后来,沈桐才渐渐明白,改变命运就是不被别人欺负,是不被别人看不起,是为了光宗耀祖,是为了自己及其家人更好的生活。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又重返故土,看似波澜不惊,步步稳扎稳打,而身边的朋友已经悄然发生着剧烈的改变,李明明都拥有了小轿车,而自己还是一无所有,不得不说是对“知识改变命运”最大的讽刺。
“知识真能改变命运吗?”沈桐心中默念道。
“嗨嗨嗨,我说筒子,你发什么呆啊,想什么呢?”李明明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瞟了一眼沈桐。李明明天生性格大大咧咧,给人感觉每天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相反,沈桐多了些对人生的思考,或许,一年前被报社除名对他的触动太大,石河镇激烈的官斗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县委办的压抑增添了几分忧愁。
沈桐从想象中拉回现实,靠着车座道:“没什么,我在想杨晓依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说起杨晓依,李明明面色反光,眉飞色舞地道:“一条现在长得真漂亮,啧啧,那身材,那脸蛋……”
说起“铁三角”的外号,源于李明明所赐。上初中那会,李明明成天不上课,跑到学校外面与大人们成宿搓麻,时间长了,李明明脑子里都是麻将。一次开玩笑,李明明发现“铁三角”的名字里都能与麻将沾上边,于是就有了沈桐的“筒子”,杨晓依的“一条”以及自己的“明杠。”
原来杨晓依不叫“一条”,而叫“幺鸡”,后来在杨晓依的严厉措辞下才改成“一条”。
车辆行驶到城北,李明明突然扬手一指,兴奋地道:“筒子,快看,路边站着的那个就是一条了。”
顺着李明明的目光沈桐望了过去,只见杨晓依剪着精干的短发,粉 红色外套,深蓝色一步裙,一身职业装十分熨帖。脚穿一双尖角黑皮鞋,显得双腿十分修长。只见她双腿并拢,一手拿着一个白色手抓包,一只手翘着兰花指不停地往耳后拢头发,忧郁的眼神不停地张望着远方。
天哪!沈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此女子就是当年不修边幅,永远留着短发,从来没穿过裙子的假小子杨晓依。车子缓缓地驶到杨晓依跟前,而沈桐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杨晓依,不仅被她的美貌所折服,更被她职业女性的独有气质所吸引。
李明明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走到车的右侧,乐不思蜀,脸上堆满笑容给杨晓依打开车门,然后很做作地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杨晓依淡然一笑,露出一双浅浅的小酒窝,两个可爱的小虎牙俏皮地露了出来,丹凤眼向上轻扬,单手托着裙子钻进了车。顿时,车里飘散开浓郁的茉莉花香味。
上车后,杨晓依发现了前面坐的沈桐,一副惊讶的表情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脸色绯红,娇滴滴地问候道:“沈桐?好久不见。”
沈桐回头腼腆地一笑,出于习惯伸出手要与杨晓依握手,杨晓依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又是一汪纯洁的微笑,让沈桐犹如触电一般,回味着那细滑柔软的芊芊玉手。
一瓶酒下去,沈桐脸色泛起微红,而李明明像没事人似的面不改色,借着酒劲往里挪了挪。
沈桐夹了口菜问道:“晓依,我听李明明说你现在隆南市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了?”
杨晓依喝了一口汽水道:“嗯,我大学实习的时候就在这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大学毕业后,主任再次把我要了回来,我也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就留下了。”
“律师好啊,说起来我们还是一家,虽然我在基层派出所,但都是政法系统,以后我们可要长打交道了啊。”李明明插道,目不转睛地望着杨晓依。
杨晓依也感觉到李明明的眼神,她刻意回避,又对着沈桐道:“那你呢?”
沈桐轻描淡写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不过李明明显然有些意犹未尽,道:“筒子现在可不简单啊,在县委办工作,大有前途啊,说不定将来能当领导呢。”
沈桐客气了又道:“那你这次回来是干嘛呢?”
提起工作,杨晓依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没有了甜美的笑容,而是一副战斗状态,道:“东升煤矿你们知道吧?我这次受东升煤矿矿长赵晓声委托,就企业一些纠纷进行了法律支持,现在的企业都难啊。”
前面提到,赵晓声是全县比较著名的企业家,在东泉有一定地位,提到此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晓依并没有指出哪方面的内容,她不说,沈桐也没追究。通过这些天学习,沈桐对东胜煤矿的情况基本掌握的差不多,这家集体企业负债累累,特别是受金融危机影响,更是入不敷出,职工怨声载道,领导无计可施,颇显无奈。
“相对东泉另一家大型煤矿来说,这种集体企业机制不灵活,依然停留在计划经济年代,我看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进行改制。”杨晓依补充道。
杨晓依所指的另一家大型煤矿,是全县12座煤矿规模最大的一家私人煤矿,年产量达200万吨,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比较有名。矿主何运昌财大气粗,颇有土豪气势,关于他的故事民间的版本太多,不过大多都是逸闻趣事,后文中将会提到。
通过这些天的了解,沈桐也深有体会,东泉的经济发展极其不平衡。从地理方位来说,是东富西穷;从产业结构来看,重工业轻农业,三产发展更是微乎其微;从人均收入看,去年才刚刚达到每年1500元,实质贫富差距非常大;从财政收入看,去年突破8000万元大关,在全市大排名下来,东泉县排到倒数第三。
作为一个资源大县,财政收入远不及纯农业邻县,个中其由前面已经提到过,遍地是黄金,却满地是漏斗,真不知道县长丁庆祥这些年是如何搞经济发展的。
如此一个沉重话题,不是沈桐这种小人物可以评头论足的,他叹了一口气,刻意又回到杨晓依身上。沈桐好奇地问:“晓依,你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工资应该不错吧?”
杨晓依抿嘴一笑,点了点头,随意说道:“还行。”
李明明迫不及待地问:“还行是多少呢?”
面对老朋友,杨晓依也不想隐瞒,并没有直接说出具体数字,道:“怎么说吧,比如今天这个法律咨询,要这个数。”说完,杨晓依竖起一根手指。
沈桐脱口而出,道:“100元?”
杨晓依摇了摇头。
“1000元?”
“嗯。”杨晓依不好意思地答道。
沈桐简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