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先不要管吴书记此行的目的,先来分析一下县里的局势。”
马国涛倒满酒,没有作声。
闫东旭继续说道:“吴江凯去年上任不久后,就搞了个公开选拨正科干部,乡镇的一把手基本上来了个大换血。然后招聘了一批基层干部,不难看出,他这雷霆手段急于排除异己,剪除羽翼,为推行他的新政有关。吴江凯是秘书出身,从他的升迁路线来看,是他原来的老领导,也就是现在的副省长邱志国一手策划的。而邱志国在担任隆南市委书记时就是一位敢说敢做的主,所以吴江凯此人切不可小看他的能力。”
闫东旭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丁庆祥,从基层干部起,一步没落下成了县长,也就是说他今天的成绩的一步一个脚印打拼来的。他阅历丰富,经验老道,相比起来,吴江凯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再看县里的局势,两人不约而同地把东泉的发展放在工业上,但两人的发展思路明显不同。”
“吴江凯主张大战略,大公司,大发展,但这一路线耗时长,出政绩慢,甚至他离任时不见得能完成。”
“丁庆祥主张狼群战术,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样的做法出政绩快,操作难度小,正因为如此,你看看我们相邻的几个县基本上都采用的这种方式。”
“发展定位的不统一,也让两人为此大为干戈,几次在常委会吵了起来。”
“咱在回到石河镇,赵毅堂的主张恰好与吴江凯一致,而你的发展思路恰好与丁县长是一脉相承的,那你说,吴江凯此次调研的目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了吧。”
马国涛听完闫东旭的分析,不得不感叹此人政治敏锐度极高。马国涛心里当然十分清楚,在吴与丁的选择上陷入两难。但去年丁庆祥给他下了指标,并推荐了几个企业,让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
马国涛端起酒来,敬了闫东旭一杯,道:“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闫东旭看了看周围,低声地说道:“他吴江凯不是要去看企业吗,我们让他看不成。”
马国涛听到这个建议饶有兴趣,往前凑了凑,道:“怎么个看不成?”
闫东旭用手指沾了一滴酒,在桌子上的缝隙处横划了一道,然后诡异地笑了笑。
马国涛有些惊诧,道:“此方法可行?”
“马镇长,你要放心的话交给我来做,保证满意。”闫东旭道。
马国涛仔细考虑了一番道:“好,听你的,不过此时只有你知我知。”
“你放心,我闫东旭做事你大可以放心的。”
两人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沈桐从老李头那里出来,便回到了办公室。袁彩云依然板着个脸,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写着东西。
沈桐无论如何都觉得袁彩云与正常人无异,只不过是经历过一段凄惨的遭遇,彻底击垮了这个女人最后的尊严。尊严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如果一个人连尊严都可以放弃,他的承受能力绝对是常人不能比的。沈桐不由得对袁彩云肃然起敬,到觉得她有些可爱。
沈桐走过去主动向袁彩云道了个歉,袁彩云倒也识趣,向上翻了个白眼,说道:“行了,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走开就行。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镇里的老人了吧,出于尊重,你都应该让着我点。”
袁彩云这一通话,沈桐有些觉得好笑,就像两个孩子吵架后劝和似的,但不管怎么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沈桐从身上掏出一包瓜子来,递给袁彩云。说道:“彩云姐,我知道你喜欢吃瓜子,我刚才给你买的。”
袁彩云看着瓜子,心里十分受用,眉宇间立马舒展开来,大嘴巴一下子咧到耳根,笑着说道:“那能让你破费啊,谢谢了啊。”说完,把瓜子一把揣进了包里。
“沈主任啊,刚才我也有些不对,大家相互谅解吧,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啊。”袁彩云从一个话题可以立马跳到另一个话题,充分说明女人是感官动物,感性偏多,随性而意,尤其是那句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实质她已经基本上传遍了整个镇政府。
“你听说了没有,马镇长的老婆腰上长了一个肿瘤,据说省里的医生都看不好呢。啧啧!”袁彩云声情并茂,好像自己得了病似的。
对于这种花边新闻,沈桐从来不打听,也不愿去听,不过袁彩云的这个信息对于他来说,倒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正好他大伯的儿子在京城肿瘤医院,还是一个专家。不过,如何将这个信息传递给马镇长呢,如果直接告诉他,马国涛肯定不高兴,窥探别人家的隐私是大逆不道的。如果从侧面告诉他,人家以为我在拍马国涛的马屁,这个做法会被别人唾弃。如果不告诉他,她老婆的生命危在旦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桐的良知在提醒他,应该帮马国涛一把。
想到这,沈桐匆匆离开办公室,准备去马国涛办公室告诉他的想法。
当沈桐走到马国涛办公室门口,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的确,这属于人家的隐私,想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如果自己像个傻二愣说出去,肯定会引起反感。犹豫再三,沈桐决定不进去。正在这时,马国涛居然开门走了出来,当他看到沈桐站在自己门口时,心里也不免一惊,这小子难道有什么事情?便笑着说道:“哦,是沈桐啊,来,快进来,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说完,马国涛转身回到办公室,沈桐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马国涛端坐在老板椅上,双手交叉,拇指不听地来回旋转,看着高大的沈桐,不免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
沈桐有些拘束,不知道是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但马国涛也没有给他指示,沈桐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马国涛的训话。
“沈桐,来到石河镇还习惯吗?”马国涛先开口询问道,显然没有让坐的意思。
沈桐点了点头,道:“挺好的,我适应能力强,去哪都行。”
“好,好,年轻人嘛,就应该到基层锻炼,只有在基层经过千锤百炼,将来才能成为我党合格的干部。”马国涛说话的同时,眼睛不停地在沈桐身上扫射着。
“谢谢马镇长,还需要您以后多加栽培,多加鼓励。”沈桐谦虚地答道。
“鼓励是肯定的,但也不能骄傲,更不能因为有点小小地成绩就目视无人,居功自傲,这种做法是很危险的。”马国涛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两眼射出阵阵寒光,让沈桐有些毛骨悚然。
沈桐立马就想到魏二狗的事情,难道马国涛是因为魏二狗而侧面敲打我吗?想到这,沈桐正准备开口时,马国涛腰间的手机响起来了。
马国涛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拿在手中,皱着眉头看着来电显示,大有一种炫耀的感觉。掌上手机在东泉县来说还是个新鲜事物,一部手机好几千,除了当官的和企业老板没有多少普通人能够买得起。当多数人还是刚刚习惯了用电台呼叫式的传呼机时,手机已经悄然走进了人们的生活。
“喂,谁啊,什么?我这边听不清。”马国涛大声地吼道。通信业在东泉县刚刚起步,信号塔的建设也才开始缓慢铺开,因为邻乡富川乡煤矿众多,所以县通信公司率先在富川乡建设了信号塔,而相对落后的石河镇来说,建设信号塔估计在若干年以后。但石河镇还是能借借光,时强时弱地收到信号。
“什么?你再说一遍?”马国涛突然站起了来,神色巨变,歇斯底里地喊道。
沈桐着实被马国涛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吓得他后退了一步。
马国涛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很快恢复了平静。并对着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
沈桐立刻意识到是让自己回避,便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走到门外,依然能听到马国涛污言秽语地大骂脏话。
马国涛虽为官场中人,但身上更多了些江湖匪气,也可能与长期在基层工作有关,成天与不懂文化,不懂政策,不懂法律的芸芸百姓打交道,如果你咬文嚼字地讲大道理,保准被百姓一扁担把你打出来。
沈桐也意识到自己心里藏不住东西,在官场上这叫不成熟,不稳重。那个领导喜欢成天打听别人隐私,到处乱嚼舌头的下属。沈桐现在十分感谢刚才的那个电话,如果真的说出来,马国涛会怎么看他呢?沈桐对自己见风是雨的工作作法为深感自责。
通过这些天来的观察和实践,沈桐对基层工作还是有了一定了解。对于这个思想落后,固步自封的石河镇来说,不需要你有多么强大的工作能力,不需要你有多么辉煌的实战经历,需要的是低调中察言观 色,需要的是行事中小心谨慎。这不,虽说是赵毅堂安排的工作,别人没有完成,而你完成了,那么说你的能力要比人家副镇长的水平还要强吗?就算强,你也得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