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漉的两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
两人回头望去,犬牙渡已经被树木所遮掩,庞大的金楼船也只看得见一点舰首。
“把水排干净。”姜怜语下令道。她走到船尾把舵。幸而是顺流而下,不用帆,船速也很快。
就这样,小舟航行了一整日,姜怜语虽然对两人有问必答,但自己依旧不主动言语。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一座残旧的栈头出现在视野之中。姜怜语控制着小舟靠过去,将缆绳拴在了缆桩上。
“备的干粮泡了水都不能吃了。沿着这条小路往东去三十里,有一个小镇。你们去买些吃的吧。”姜怜语抛过来一个钱袋。
何天遥打开钱袋看了看,里面有一堆白珀块:“姜姑娘,你不一起去吗?”
“不去。你们快去快回,休生事端。”姜怜语在船头坐下,闭目养神。
颜子召拉了一下何天遥的衣袖,两人离开了栈头。当看不见姜怜语的身影之后,颜子召郑重其事地说:“何兄,咱们逃吧!”
“何出此言?”
“那个姜怜语不简单呐!”颜子召道,“她的实力明显高出你我许多,却雇着我们这两个低手护送珍宝,你不觉得奇怪吗?仔细想一想,一路上都是她在做决策,是她领着我们,而不是我们护送她的珍宝!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她那番‘低手相护,就没人会料到此物珍贵’的鬼话吧?”
何天遥回答:“当然不信。可是,我们两个人又弱又穷,她图我们什么呢?再说,姜姑娘待我们不错啊,还让我们挑选了趁手的武器。就这么不辞而别,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说的也是。她除了冷淡一点之外,没发现其他缺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颜子召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走了一阵子,他又道:“不管姜姑娘图什么,反正她肯定是图点儿什么。何兄,我奉劝一句,万一情况不对了,就得当断即断,切莫意气用事啊!”
何天遥扭头看着他许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姜姑娘可没有别的意思。”
“嘿,我没那么说呀。”颜子召打着哈哈。
果然如同姜怜语所言,顺着小路走了一个时辰之后,远处出现了星点灯光。
小镇上没有酒楼饭馆,只有一家小酒铺。铺中也不见什么客人,一名老者蜷坐在门口的躺椅里打着瞌睡。觉察到有人来了,老者睁开了眼睛,看见是两副陌生面孔,惊讶地指着来向问道:“你们是从渡口过来的?”
“是啊。怎么了?”
何天遥不解老者为何这般惊诧。
老者的脸色渐趋和缓:“哦,那个渡口已经废弃许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会在那儿下船。”
“怪不得那么残破呢。”颜子召道。
老者从身底下拿出一根烟杆,又从旁边煮茶的炉子里就了块火炭,唆了起来:“要说以前,那座拨风渡可是有不少人的。后来此地不太平了,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怎么个不太平?”何天遥问道。
老者招呼两人在铺外的桌旁坐下,絮絮叨叨开始说了起来:“说来话长,我们这座小镇,名叫通水镇,是几座山之间唯一一条低地通路的末端,要想从拨风渡登船,必须得经过我们通水镇。”
“以前这里想必很热闹咯?”颜子召环顾着四周。
“那是。不过也是沾了拨风渡的光。自从外山来了一批土匪,加上罗生江中游的匪祸,沿江许多码头和渡口都没什么人去了,久而久之就自然废弃,拨风渡也是其中之一。”
颜子召闻言大惊:“这里依然算是罗生江的上游,连这儿都闹匪患吗?”
“公子有所不知,罗生江中游的那三座山峡叫‘大三槛’,我们这儿的外山叫做‘小三槛’。‘槛’是指像高槛一样难以逾越。”老者边说边叹,“真是世风日下,匪患如此猖獗,官府却忙于战事,不来清剿。攘外必先安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拨风渡废弃了,通水镇就变成了‘死水镇’,‘小三槛’的山匪截不了金楼船那种大船,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山周围的村镇。我们这里是谷间通路的最尾端,向外逃也不方便,只得留在这片是非之地,唉。”
到这会儿,颜子召与何天遥才明白姜怜语为何嘱托两人快去快回,休生事端。
颜子召又问:“老丈,既然陆路出不去,你们为什么不渡江呢?渡到对岸不就能离开‘小三槛’了么?”
老者在桌沿上磕了磕烟杆,目视远方:“‘小三槛’又不是只在罗生江东岸,‘三槛’中有‘一槛’在西岸,就像是一道闸门卡在江上,根本逃不远的。你们能顺利登岸而没被匪徒发现,纯属运气好。再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已经过惯了这里的日子,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颜子召点了点头。由于“大三槛”的乌陵峡、金顶峡、独明峡全都在罗生江东岸,所以他刚才想当然地以为“小三槛”也都在东岸呢。原来“小三槛”两东一西,将这段江水两岸范围全都罩住,怪不得拨风渡被废弃了。
好一番凄凉的无奈。颜子召与何天遥虽然同情,但却爱莫能助。
“你们若是没什么要事,就赶紧趁夜离开这里吧。”老者劝道,“你们不是本地人,他们不知道有外人来,所以不会大肆搜寻抓捕,如果小心一点,可以避开陆上和水上的守卫。不过万万不可再继续往北去了,一旦进入‘小三槛’的视界范围之内,任你们插翅也难飞!”
两人称谢,又提出购买干粮一事。老者挺客气,将店铺里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可是总共也没有多少。何天遥过意不去,想多付些钱,可是老者说什么都不肯收,理由是收下钱也无处可花,反而会被来扫荡的山匪给抢走。在老者的催促之下,两人只得带着干粮离开了通水镇。临出镇前,老者再一次叮嘱两人务必要走陆路。
一路感慨着此地民生的凄苦,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拨风渡。幸好,姜怜语安然无恙,依旧端坐在那艘小舟之上。
“为何如此惊慌?”姜怜语老远就问,“莫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颜子召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姜怜语却丝毫不领情:“不劳你们担心,我自有分寸。”
“既然你知道‘小三槛’闹匪患,就不要再走水路了吧?失去了金楼船的庇护,我们根本过不去这‘三道槛’的。”何天遥道。
“区区‘小三槛’就把你们给吓住了?”姜怜语站起身来,开始解船缆,“那以后的‘大三槛’又当如何面对?”
两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颜子召道:“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你还真打算驾这一艘小破船通过三大山峡啊?”
“有何不可?”
“你要真能通过,这等‘丰功伟绩’恐怕得惊动全天下了吧?”
“一方山匪,不至于牵涉到‘天下’二字。天大地大,你们的眼界还是狭窄了些。上船!”姜怜语道。
两人踌躇了一下,还是上了小舟。颜子召小声对何天遥道:“你我怕是上了一艘贼船呐!”
“背着我耳语什么?大丈夫何不坦荡一些?”姜怜语头也不回地说。
“我是觉得肚中饥饿,想吃点东西。姜姑娘,喏,也分给你一些。”颜子召道。
“我不需要,你们吃吧。”姜怜语在船尾坐下,把舵前行,“把钱还给我。”
何天遥赶紧将钱袋抛了过去。姜怜语接下后随意一掂,问道:“老丈没收钱?”
她连老丈的事都知道!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没有。”
“他太客气了。”姜怜语面无表情地将钱袋收好。
fp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