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拍打著男孩的肩膀。
黄彬哽咽著说:“我已经没有爷爷了,现在爸爸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妈妈又不要我,我没有亲人了……小亮,我没有亲人了……”
他哭得凄惶,肖同亮想起自己身世,忍不住也潸然泪下,两个人在屋中相互依偎著,阳光透过窗棂撒在他们身上,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隔阂又烟消云散了。
昏昏沈沈中,两人不知不觉睡著了,醒来的时候肖同亮觉得头晕眼涩,一摸额头好像还略微有些发烫,心想大概是衣服湿了著了凉,急忙摇醒黄彬。屋子里并没有感冒药,只能去游戏厅旁边的那家诊所看看了。
他拉黄彬起来,说话间已觉得喉咙有些干痛,两人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巷子里的路灯前两天被小孩踢球打碎了,夏季七八点锺,天空是深沈的蓝,不知为什麽,肖同亮总觉得这种蓝比黑还要暗淡,就好像吸走了光亮一般。两个人走到巷口拐弯处,却发现小诊所的门紧锁著,拍也没有人开。
肖同亮觉得丧气,他不太想去医院,黄彬却发现旁边游戏厅还亮著灯,捅了捅肖同亮:“从里面过去问问,我记得好像连著的,这会儿不可能休息。”
肖同亮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门是虚掩著的,轻轻一碰就开了,他们一起往里走去。有令人不舒服的哢嚓声和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们穿过长长的过道,肖同亮轻轻地叫著“大夫,大夫”,却没有人应声,黑漆漆的过道那端有个小窗,亮著昏黄的灯光。
黄彬跟在後面,突然发现前面的肖同亮停住了,身体像筛糠一样的抖起来,黄彬推了推他,刚要发问,突然有什麽东西蒙在他脸上,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
黄彬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僵硬,身上更是冷得像坠入冰窖一般,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什麽也看不见,适应了许久,眼前却仍是一抹漆黑,一丝光亮也没有,黑得无边无际。他竖起耳朵,仿佛有听到如同螺丝口松了的水管向下滴水般嗒嗒声,但仔细去捕捉,却又听不见了。他发著抖,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他动动嘴唇,才发现有一块什麽东西贴在嘴上,轻轻摇动头,那东西牵扯著脸颊的皮肤隐隐发痛,是块胶布。
黄彬著了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肖同亮在哪里。他想叫,嘴被堵上了,想动,手脚被捆著。他拼命地运用著全身肌肉想要挪动,用尽全力,也只是让身体无谓地滚动了一下,头不知磕在什麽上面,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他歇了歇,又挣扎起来,没有用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一个怎样的空间里,他找不到肖同亮,浑身酸痛,倒不再寒冷了。嘀嗒嘀嗒的声音时断时续,他觉得头很痛,眼睛也睁不开,慢慢地睡著了。醒过来,他又接著挪动,然而都是徒劳无益。只觉得头痛欲裂,嗓子干涸得像要炸开来一样。
醒了睡,睡了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他觉得好像有什麽打湿了自己的嘴唇,干裂的伤口有些痛,他顾不上,将送至嘴边的水一饮而尽,终於恢复了一些神智。还没想清楚是怎麽回事,毫无征兆地,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胸前。
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寒冷的触感似乎透过衣物穿过肌肤直达骨髓,黄彬猛地颤了一下,容器似乎被他撞得倾斜了,有几滴水洒在他身上,然而他毫无反应,只是觉得全身都凉透了,那不是肖同亮的手。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逃不掉了,我们逃不掉了……”
好像是个女人。
黄彬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呜声,那个声音愈加焦急起来:“你听!你听!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哢哒哢哒的声音,我们被运走了,运走了!”那只冰冷的手使劲儿摇晃著他,黄彬被摇的头晕脑胀,脑海中萦绕著包括嘀嗒声、哢哒声在内的各种声响,挥之不去。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气味,现在终於意识到,那是一股血腥气,浓厚地,粘腻地,令人几欲作呕。
“你闻到了吧,闻到了吧?他们在切割!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被掳走了,他们在拿我们做试验。我看到了,一块一块的,到处都是……”
女人在他身边急剧喘息著,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别!别打我!别打我!疼……疼……疼啊!我再也不说了,求求你,我再也不说了……别戳我的……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黄彬蜷缩在那里,发著抖,他听见哢嚓哢嚓的声音,沈闷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一声,又一声,女人在身旁翻滚著,嚎叫著,这是在哪里?这是在哪里?肖同亮呢?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如果是梦,拜托快点醒过来吧。他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不能自已地抽搐著。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终於有了动静,女人好像恢复了些体力,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声音气若游丝:“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冰凉的手抚上了黄彬的锁骨:“你怕不怕?怕不怕?”
黄彬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著头。
“我也怕,怕得要命,怕得不得了,我能救你出去,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吧。”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黄彬看不清她的动作,只是猛烈地摇著头,黑暗中,他感觉到,那只寒彻骨髓的手轻轻地朝下面划去。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魔(七)
黄彬侧伏在地上,额头在粗砾的地面上摩挲著,瑟瑟发抖。他想逃,可是双手被反捆在身後,和脚上的绳子连在一起,连动都动不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连胯骨附近的皮肤都在抽动,恐惧紧紧攥住他心脏,像逃不开的魔掌一般,用力地捏紧,痛苦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胃部被踢到的疼痛令他到现在还弓起身体,嘴边全是呕吐物,酸臭的味道,他努力压抑著从胃部升起的又一波翻腾,为了不窒息,只能用鼻子大力地吸气。
有走动的声音,脚步的声音很轻,不是那个男人。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昏黄的光晕放大成一个又一个同心圆圈,投放在自己身上。黄彬用力扭过脸去,眼睛刺痛,在黑暗中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他一时适应不了光线。
“就那麽想回家吗?”轻柔的声音响起,有些奇妙的熟悉,“可是,不能让你回家了呢。”
有什麽东西在自己身上轻轻划著圈儿,柔软的,像是毛笔一样的东西。
黄彬用力闭上眼睛,想回家,想回家,想回家,他在内心大声叫嚣著,即便是那个没有丝毫温情可言的家,也比现在的境遇好了不知成百上千倍。
手在脸上轻抚过的感触,给燥热而胀痛的脸颊带来微微的凉意。
“为什麽要跑呢?我明明有带给你吃的。跑是犯规的,犯规要受到惩罚,就像那些不乖的人。”
会受到什麽惩罚?黄彬默默地想,肖同亮呢?他不乖吗?他受到惩罚了吗?声音好熟悉,在哪里听过,可是想不起来,太阳穴像有榔头在一下下的敲击著,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再一次清醒过来後,他发现脚上的绳子有些微松动,虽然解不开但却能容许他小步挪动,他伏在黑暗中倾听了半天,确定了没有动静才费力地站起来,其间不知道因为失去平衡摔倒了多少次,终於站稳後几乎是几厘米几厘米地向前挪动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动静,愕然而绝望的他呆立当场,甚至连逃回去继续蜷缩著都做不到,有光线泻进来,手电筒在脸上晃著,他被刺得闭上眼睛,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下一瞬间就毫无遮蔽地被踹在胸腹部的一脚直踢了出去。他倒伏在地上,呕吐的秽物被胶布堵在嘴边,痛苦得咳嗽起来,半晌没有动静,他抬起眼来,昏黄的光芒下什麽东西在发著亮,还没辨识出来,那东西就来到了眼前,腰腹一凉,胯骨上钻心地痛。
男人嘲讽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刻个记号吧,你好,7号。”
刀子在胯骨上画了好几下,痛得像火烧一样,黄彬用头在地上狠狠撞击著,期望能减轻一点儿胯骨的疼痛……
那个莫名熟悉的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你的脸受伤了,不处理会发炎的。如果你答应我不叫,我就帮你撕开胶布。”
他使劲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