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看来我果然还是多少有点名气嘛。”那人嘿嘿笑着,韩文清却已端正神态,道:“——请。”
那一日,他们的比试,也和之后无数次的比试一样,总是以差之毫厘的胜负结束了。打到最后,“一叶之秋”只道畅快,又约定下次见面再还酒钱。
韩文清道,酒钱那有什么要紧。下次再论输赢才是真的。
“一叶之秋”大笑几声,举手辞去了。
韩文清只等着再一次在某家酒楼或演武场上与他相遇。却没想到一月后父亲带他进宫参加重阳宴会,却指着坐在首位的青年告诉他:
“那位便是先帝嫡长子,叶秋。”
韩文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实已掀起惊涛骇浪。筵席到了一半,他寻隙出去透气,正看御花园中堆叠起样子时新花山盆景时候,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韩兄。”
他转身,道:“——在下不敢。”
来的却正是叶秋。他挑挑眉,道:“之前听说江湖之中以武论交,仅称名号,不计出身——却都是虚话不成?不然,你如何与我这般客气?”
韩文清想那时在江湖,如今在宫中,如何比得?
叶秋却也觉自己可笑,道:“罢了。看这样,却是我再溜出去,找你比武,你也不肯的?”
韩文清虽然明知自己应劝告对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偏那话到了嘴边,却成了:“若殿下到了江湖上,自然就还按着江湖规矩。”
叶秋眼睛一亮:“这你可说好了。”
那时他两人年纪尚轻,都是一股子少年飞扬意气,如何有许多顾虑?韩文清用力点了点头:“自然。若不然,殿下先将我酒钱还来。”
叶秋冲他做个鬼脸:“什么时候你赢了我再说。”
可惜之后他与叶秋比试切磋,要么平手,要么叶秋胜了,若是他胜了、叶秋就说按三局两胜五局三胜七局四胜……总之是无穷推演下去,总没个头儿。
于是,那半角银子酒钱,自他们十年前相识,就一直欠到今天。
三
张佳乐得了军师张新杰指示,便骑了马往沿驿道往京中而去。他算是霸图军中生面孔,没人识得,不怕被京官见了落下话柄。往南走天气便和暖,雪亦是停了,被雪打过肩头衣衫湿了,反而在风里变得刺骨。张佳乐知道这样下去恐怕不好,于是觑见远处一家酒家高高挑出招子,便紧赶几步下马进了酒家。
可惜这是座荒村野店,四处漏风土坯房子里只有三两套粗造木桌长凳,张佳乐喊了半天才喊出位巾帕裹头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老板娘,瞪大铜铃般眼睛喝道:“喊什么喊?喊丧呢?!”
张佳乐顿时缩成一团,道:“——来两壶酒,有吃的嘛?”
“阳春面和熟牛肉。”老板娘面如锅底一般。
“都来些。”张佳乐声音被压得更小。
那女中豪杰看他一眼,转身进去了。偏是不一会儿,便以和刚才全不能相比速度端出了张佳乐所点各样物事——张佳乐道声多谢,动筷子夹了一口,却是好吃得险些没把舌头吞掉——偏是扭头去看,瞥见老板娘一张黑面又不敢做声,只能感叹荒野之中果有奇人。
张佳乐正吃着,便听见门外马蹄声响,不一会儿便又有人一挑门帘进来,道:“今天可真是冷,这眼看就是要入秋的季候……老板娘,可有热食?”
张佳乐偷眼看,发现这位老板娘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黑着脸,点了点头。那人便在张佳乐对面桌上坐下,道:“便取些来,多谢。”
老板娘自是悄无声息进去了。那人坐在桌边,将肩上厚重斗篷取去,又活动活动肩膀,见张佳乐正看他,一笑招呼:“这位兄弟也赶路程?——前面可是下了雨?”
“你往北去?”
“不错。”
“我出来时正下大雪,这一晌却不知怎样。”
“夏天下雪?你们那地方没什么冤情罢?”
张佳乐怒:“你这人说话好不晓事,如何张口便来?”
那人也不急,只拱拱手:“失礼失礼。”——也不知几分认真,几分戏言。恰巧这时老板娘又以神速端了吃食出来,那人一动筷子便击节:“——哎呀,真是太好吃了,老板娘你手艺如此之好,该去做个大厨。”
却是黑面神只冷冷瞪他一眼:“油嘴滑舌。”
张佳乐憋住笑,看那人吃这钉子,倒也并不如何沮丧,只一边吃,一边转向张佳乐问:“兄弟可是从雁门来?”
“便是。”
“霸图军此时还在关内驻着罢?”
“你问这作甚?”张佳乐甚是警醒。
“我去访旧友,只怕扑了个空,故先探问则个。”
张佳乐想这倒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便含糊道:“我从那边过来时候,大军还在关内——最近边上无事,安定得很,想来一时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那人便点点头,又问:“这位兄弟却赶去京城办差?”张佳乐刚一惊,又听那人继续道,“若我猜得不错,你奉的便是霸图军中差遣——是也不是?”
“你怎么猜道——”
那人摇头晃脑,故作几分神棍神气:“我观你面相便知——哎,不学那大眼儿;只是最近京中动荡,若说霸图不派人探问,我却不信了,只是没想到在此这么巧遇到兄弟罢了。”
张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