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如遭雷击。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话?
太平郡方言。
或者说······那是如今的燕归郡方言。
难道眼前这位老人跟自己一样,都是燕归郡子民?!
“还没有,今天是朝雪第一天的嘛。”李子衿也换成了许久未说过的家乡方言,对老人说到。
“小娃子果然跟我同乡。”阁老眯眼笑着,用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李子衿的背。
没怎么用力,却让少年感觉像被人猛锤一般,差点没给他咳出血来······
相较于少年,其实这位阁老有更长的时间没有说过家乡方言了。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人依旧乡音未改。
李子衿有些心疼眼前老人,觉得他又无子女在身边侍奉,莫不是时常一个人在夜里独坐,以家乡方言自言自语。如此才能够历经五十年岁月,依旧乡音不改。
心里刚有这个念头,少年就被老人锤了一记板栗在后脑勺上,不过这记板栗,老人给得相当轻,不会伤他分毫。
只是些许痛意。
李子衿往后一缩,指着身旁老人说道:“你果然能知道我想什么!”
披头散发的阁老,都懒得计较少年的举动,只是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废话。”
堂堂十境武仙,近在咫尺的距离,若是连你一个一境武夫的心念都掌握不了,老头子我是白混这么些年了?
旁边那个少年,脸色古怪,径直跳下书架,稍稍离那赤脚老人远一些,思索片刻,往前追溯了一番,想了想自己往日里来这藏书楼中,有没有什么比较私密的念头,也给那阁老瞧了去。
书架上那位,也不去打扰他,就只是哼着家乡的小曲儿,逍遥惬意极了。
老人冷不丁地举起那只鲜红色藏剑葫,唉声叹气道:“咋个十斤剑南烧春下肚,点儿感觉都莫得哦······”
想着这样不行,得再给那臭小子锤炼锤炼筋骨,让他下次好多带点剑南烧春回来,一次性喝个够。
念及于此,阁老身形微闪,瞬间出现在那个少年剑客身前,笑眯起眼,抬手就是一拳。
李子衿猛然反应过来,躲过一拳。
阁老一拳落空,没关系,又是一拳,依旧落空。
还没等李子衿得意一番,老人嗤笑一声,陡然加快速度,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出拳砸李子衿身上,瞬间把他揍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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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衿从藏书楼外醒来时,天色将晚,太阳都快西行下山了。
“师兄,你醒了。”
少女红韶,倒持一柄不知从哪搞来的长剑,笑容满面地望着躺在地上的李子衿。
他翻了个白眼,笑骂道:“真是翅膀硬了,如今都不晓得关心关心师兄,看见师兄挨揍,还笑得这么开心?!”
此前每当李子衿被阁老喂拳,然后一脚给少年踹出不夜山藏书楼时,等他睁开眼,总能看见小师妹红韶关切至极的神情。
少女会轻咬嘴唇,语气担忧地扶着他坐起身子。
如今倒好,既不扶李子衿起身,又没了那份关切的神情,反而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红韶撇了撇嘴,转头望向身旁一处,那位女子剑仙云梦面戴薄纱,正站在不远处,同样倒持一柄长剑,朝李子衿点头示意。
李子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朝那位不喜欢自己称呼她前辈的前辈,拱手抱拳,“多谢云梦仙子指点小师妹了。”
少年显然看出,小师妹红韶此时手中的那柄长剑,是女子剑仙云梦暂借于她的。
而云梦此刻倒持长剑,红韶同样倒持长剑。
两人的剑姿相差无几,不难分析出,此前是女子剑仙云梦放下了身段,在指点红韶剑术。
关于云梦的实力,李子衿可是亲眼目睹过的,那一夜整座不夜山的天空都被那位女子剑仙的冲天剑气照亮。
剑气冲霄,甚至掀起阵阵狂风,折断弄玉小筑外围无数树枝。
不过那一夜,李子衿也有收获,通过观云梦出剑,领悟了提升剑芒杀力的剑意,对少年剑道裨益相当大。
所以,这样一位随手出剑,便可教天地变色的女子剑仙,能够愿意指点自己的小师妹,实在是红韶的福分。
云梦摆摆手,对红韶笑道:“既然你师兄醒了,我便不打搅你们了。”
女子剑仙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鹧鸪峰上。
徒留芳香一阵,馥郁幽深。
大师兄和小师妹,一同蹦跳着迈过鹧鸪峰上的传送法阵。
而那个坐在藏书楼三楼的赤脚老人,眼含笑意,目送少年少女离开,瞥了眼天边那逐渐消失的晚霞。
老人有些伤感,回味起剑南烧春的味道,自言自语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