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城。
一位刚跻身九境不久的年轻剑修,锦衣华服,背剑在背。
他双手负后,视线盯着那山门处以剑气悬空,经久不散的七字真言。
万壑风雷送烟雨。
温年有些担忧。
原来二十年,屡次经过山门处,他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风雷送烟雨?烟雨楼?
“温少侠,仓庚州这批炼气士已经集结完毕,咱们得启程了。”一位身穿大煊玄武盔甲的武将骑在马上,手提长枪,出声催促温年。
在那手提长枪的武将身后,还有上千人。
一半沙场武夫,都是大煊王朝的精锐铁骑,一半炼气士,来自仓庚州各大山上仙宗。
“好。”温年微笑转身,点头应了句。
风雷城山门外,停着一艘仙家渡船。
渡船边缘,站着一位布衣老者,公孙博。
老人随手放下台阶,好让下面那上千人得以登上鲲鹏渡船。
先是炼气士登船,随后是沙场武夫。
最后是那武将和剑仙温年。
锦衣华服的年轻剑仙登上鲲鹏渡船之后,船下有一位老铸剑师,缓缓走下山门,为他送别。
风雷城首席铸剑师,温焱。
粉衣少女莫灿月,以及那位柳大爷柳淼,站在老铸剑师温焱左右两侧,朝登上鲲鹏渡船的温年遥遥挥手。
“温师兄,早点回来啊!”少女难得放下矜持,在这么多人面前,朝着那位心心念念的年轻剑修喊了句。
“温年,给大爷我小心一点,别死太快了,等大爷我跻身倒海境武夫,就去桃夭州魔窟找你!”已经在武夫六境巅峰卡了许久的柳淼,朝那年轻剑仙扬了扬拳头。
后者只是微笑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只是当温年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老铸剑师温焱身上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肃穆,在渡船边缘,朝温焱遥遥作揖,以心声对老铸剑师言语到:“父亲,无须为孩儿担忧,无非是下一场历练而已,而且······孩儿如今已经分神境了。”
老铸剑师同样以心声回复道:“去吧。”
没有煽情至极的声泪俱下,也没有千叮万嘱的送别箴言。
男子一句轻描淡写的历练而已。
老铸剑师一句简简单单的“去吧”。
就好像温年只是去喝喝茶,赏赏景,而非不远万里赶赴那九死一生的镇魔塔。
明明才刚刚历练回宗半年,哪晓得跻身九境之后,实力是突飞猛进,可是麻烦和责任也接踵而至。
这次桃夭州魔窟失守,扶摇九州中其余八州,都要各自派出一部分炼气士与沙场武夫前去支援,且每一州,都务必选举一位九境之上的大修士坐镇阵眼。
风雷城作为仓庚州一州执牛耳者,责无旁贷。
而温年作为风雷城年轻一辈中的中流砥柱,更没有理由推出其他的师兄弟奔赴战场。
毕竟连那一宗上下皆女子的云霞山,此次都由宗主唐吟亲自带弟子奔赴桃夭州了。
其实以他对风雷城的重要程度,若是执意不去,风雷城大可以令派一位八境,或者是七境的弟子前去,反正一座仓庚州,都已经有燕国云霞山的女子剑仙唐吟前去了,她可是十境剑仙。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扶摇天下其他几州,各自派出的九境之上坐镇阵眼的山巅修士是哪些人,但是仓庚州只出一个十境唐吟,更是炼气士中杀力最大的剑修,已经力压各州大修士,无愧于扶摇天下了。
甚至那位莫言老宗主,都笑言战场之上,该是他那种老骨头去送死,让温年这样的年轻人活下来,扶摇天下才有希望。
可是,温年想去。
之前在大煊王朝辘轳关担任统隘长的时候,温年便与大煊王朝一些个沙场武夫打过交道,无论对于大煊庙堂如何不屑,可对于大煊铁骑,他还是相当敬佩的。
故而在温年自己想去,而且又与大煊王朝沙场有一定的交情,加之他本身境界足够高,桃夭州那边又求之不得的情况下。
风雷城别无他法。
已经赶赴桃夭州的老宗主莫言,也只是飞剑传信让他考虑清楚,简单地描述了魔窟如何凶险,魔族如何难以对付,此去如何九死一生。
至于如何抉择,选择权在温年手中。
温年做出了选择,一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朝温焱深深作了一揖之后,锦衣华服的年轻剑仙缓缓起身,朝那手提长枪的武将首领点头示意。
后者缓缓抬起右手,轻声说道:“启程。”
一艘鲲鹏渡船,缓缓升起,扶摇直上。
听风亭中,那名来自大煊王朝的武将将手中银枪轻放一旁。坐在石椅上,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神情轻松至极。
年轻剑仙站在一旁,问道:“云飞将军好雅兴?”
温年还以为,二人会在这听风亭中,好好商讨一番战术,譬如炼气士何时入场,武夫又该如何排兵布阵。
自己身为坐镇阵眼的九境剑仙,又该何时出手才最妥当的。
其余几州赶赴桃夭州支援的炼气士,人数多寡,坐镇阵眼的山巅修士,又分别是哪些人?
他一概不知。
魔窟最薄弱的防守位置,我方最需要支援的进攻楼层,前线战损如何,敌军数量多少,诸如此类,竟然只字不提。
而此时此刻,那位大煊派来引导仓庚州支援桃夭州魔窟的武将,居然就只是在自己面前,无比惬意地嗑起了瓜子?
那位武将笑了笑,随手又抓起一把瓜子,问道:“你要么?”
温年皱了皱眉头,显然已经不悦,“将军就是靠这份闲适,拿了个常胜的名头?”
这次连他名字都不称呼了,显然已经跟他划开界限。
给眼前这位年轻人如此诋毁,武将却丝毫不在意,摇头道:“真的,不需要任何战术。”
他瞥了眼身旁银枪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不需要任何战术,因为说了也是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