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空中碎石成雨,袁军蚁附在前,孙策军的士兵难免会留意头顶,慢慢便落了下风。营垒的木栅墙被鲜血染成了黑红色,遍地都有骨肉散落,双方士兵支离破碎的尸骸堆积成丘。连续多日的不断厮杀,使两军将士都疲惫不堪,火热的太阳高悬在空中,杀戮似乎永无休止之时……
“这营垒也差不多了……”
颜良低声嘀咕了一句。逢纪闻言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皱起了眉头,隐隐还流露出几分忧色。
曹操河南一战损兵折将,手下大将夏侯渊都折在了轘辕关下,自己身中三箭。返回豫州后,曹操大病了两个多月,才能起床问事。逢此大败,袁绍好言相慰,也不禁有些失望。加之,袁绍左右落井下石,曹操便被袁绍留在身边参谋军事,不复再领兵出征,独当一面。这大量投石车集中使用,便是曹操出的主意——想来,轘辕关落石如雨给了他深刻的印象。
孙策渡江南下,势如破竹。偏师行动迟缓,进攻久无进展,此次又没能拦住孙策。袁绍忍不住大发雷霆,这才临阵换将,重新启用了曹操。
说起来,袁绍自争雄冀州失败之后,娇妻爱子尽数落入张涵手中。切齿之余,袁绍的脾气也差了许多。
曹操病愈后,身体差了不少,整个人象老了好几岁,原本黝黑的头发里,也夹杂了丝丝银白。不过,曹操的用兵却更加犀利了。
扬州的世家大姓,多与袁绍等人有联络,宛陵张范便是其中之一。曹操先是引军南下,屠了泾县。祖郎投降孙策后,吴景也趁机收编了一批山民。这些山民家多泾县,听说泾县被屠,不由皆是人心惶惶。值此之时,吴景断不可能让山民回家探望的。这时候,曹操已经与张范取得了联系。随后,在有心人的唆使下,吴景放弃泾县等城的流言传遍了宛陵,从而在山民中引发了马蚤乱。
里应外合之下,曹操顺利攻克了宛陵城,吴景战死。吴景乃是孙策的舅舅,孙策和曹操的仇却是越结越深了。随即,曹操潜踪匿迹,日夜兼程,向东急行。待孙策平定严白呼等的叛乱,回师西向的时候,曹操已经轻取故城。至此,曹操占据了整个丹阳中部地区,一面侦骑密布,一面把兵锋直指向吴、会之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曹操如此谨慎,孙策若不能打败曹操,便只能从震泽(太湖)以动绕道去秣陵。想要从背后夹击袁绍,却是难比登天。再说,曹操可比祖郎、严白虎等的威胁大出许多。不消灭曹操,孙策也不能安心北上。
于是乎,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二人都是善于用兵之人,一个勇猛过人,一个沉稳老辣,这一仗各出奇谋。一时间,竟势均力敌,胜负难测。
与此同时,袁绍也亲自出马,指挥大军猛攻孙策军在秣陵的营垒。早些时候,袁军掘地道进攻,孙军就在营内掘长堑抵抗。袁军构筑楼橹,堆土如山,用箭居高临下来俯射孙营。孙策军的士兵在营中行走,只能举着大盾作掩护。其时,袁军准备了大批投石车。孙军效仿他们,也制造了投石车来攻击楼橹。初时很有效,但是,袁军迅速以投石车来还击。很快,孙军就败下阵来。周瑜处境困难,士卒疲乏,几乎失去坚守的信心。
不过,孙军多是当的人,熟悉地形,周瑜伺机出击,烧毁了大量的投石车。张纮又献策,派遣奇兵袭击牛渚,将袁军的粮草焚烧一空。袁军被迫放缓了攻势,周瑜这才稳住了阵角,重新据水结营。
那时候,孙策胜利的消息流水一样的传来,曹操却杳无音讯,袁绍心切之下,也顾不得伤亡,命令士兵昼夜不停猛攻营垒。这样一来孙军便支持不住了,连续几日,每天都有营垒失守。然而,周瑜巧妙地散布了孙策胜利的消息,孙军士气始终不坠。
袁军的伤亡远远超过了孙军,士卒虽然能够得到轮换,却也不免疲惫不堪。孙军连营数十里,败而不溃,袁军上下弥漫着一股急躁情绪,也难怪逢纪忧心忡忡。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思来想去,逢纪越想越不安。
“主公,为了讨伐孙策,我军已经战斗一年多了,士卒疲惫,缺乏粮草,百姓疲敝,在这个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另想办法……”
逢纪建议派遣少数精锐,顺着长江从江乘潜入,在背后袭击孙军,制造混乱,以图攻破孙军营垒。
“元图,我军疲惫,孙军也是一样,时至今日,胜负就看谁能坚持住了,孙军寄希望于孙策领兵来援,方能坚守不溃。希望一旦破灭……”
仗打到这时候,只能咬牙挺住了。谁挺住了,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在这个紧要关头,袁绍是不赞同分兵的。而且,袁绍的将领都来自北方,不熟悉水战,士卒中精通水性的也不多见。要想派遣一支部队顺江偷袭,领军大将就是个问题,袁绍并不相信能成功。
“主公,兵法上说,出奇不意,攻其不备。正本清源因为孙军以为我军不能,此举才更容易成功。况且,江东河渠纵横交错,我军想立足于江东,就一定要组建水师……”
逢纪的意思是说,只派少数精锐,胜利了固然欣然,失败了也不可惜。袁绍知道,逢纪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孙军防线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被攻破了,袁绍觉得实不必多此一举。踌躇了片刻,他还是没有同意。殊不知,夜长梦多。战场上的形势变幻莫测,战机稍纵即逝,哪里有那么简单。
孙策领兵与曹操部连战十数日,不分胜负。久战无功,孙策也忍耐不住了。自他兴兵以来,江东已经打了两年多了,民生凋敝,士卒疲惫。战乱一起,江东民众便多有渡江逃离的。而孙军的士兵家里,是毋须缴纳赋税的,普通百姓的负担就更重了。如果再打下去,即便取得胜利,恐怕江东也十室九空了。孙策迫切希望尽快结束战斗。
何况,孙策虽然多次扩充军队,兵力却依然远不如袁绍。既然正面进攻不奏效,孙策就只得另谋他策了。
从故鄣到秣陵,相距不足两百里。孙策命孙静统领大军,以防守为主。自己却领精兵一千五百人整,乘船顺河北入震泽,经中江、溧水。过了没有两天时间,便已经悄悄来到了秣陵。
又是一次成功的夜袭,孙策从袁军背后发起突然袭击。可惜周瑜据水结营,仓促间不能渡河作战。袁绍军中将校都是久经战阵,而两军兵力相差悬殊。若非如此,仅此一战,便足以决出胜负了。
尽管如此,袁军大败一场,损失依然极为惨重,已不复先前之勇。
此后不久,袁术养精蓄锐,终于按捺不住,袁氏兄弟战再次爆发。袁绍回兵应战,从此以后,袁绍再也不能调动这么多的军队,东进与孙策争雄。然而,孙策一时也无力再战。两方进入相持阶段。袁绍、孙策各踞丹阳郡之半,彼此劫掠不休。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七八。张涵有心坐山观虎斗,世事却是难料。
建安元年(196年)秋,南匈奴叛乱,羌等西北诸戎群起相应。叛胡攻没郡县,斩杀官吏,大肆劫掠,并州西北诸郡大多沦馅,雁门关外除了寥寥数城,皆落入贼手,寇踪遍及河东郡、坐冯和右扶风。突如其来的战争席卷了西北,关中大地哀鸿遍野。死伤者无以数计,损失的财物数以十万万计,大批屯民逃离了家园。可以预计,在相当一段时期内,前往关中去的移民将大幅减少,恢复关中的生产更是遥遥无期。
近百年来,西北羌胡的叛乱,始终是大汉国的心腹之患。消息传到信都,张涵为之震怒,随着一声令下,顷刻间大军云集西北。
正文 第三卷 第七十章 廷议
“住口!你也是冒顿的子孙?!你这个胆小鬼!”
突如其来的怒吼透过厚厚的门帘传出来,屈兰不由自主颤抖了下。回头看看他正在守卫的大帐,屈兰听出来,那是呼衍徽的声音。
呼衍氏世代与单于联姻,是南匈奴中的名门,呼衍徽身为骨都侯位高权重,是老王的心腹,素以脾气暴躁闻名南匈奴,各部族民少不不害怕他的。
说起来,南匈奴现在本应该是单于呼厨泉掌国事的。然而,在中平四年,灵帝下诏令南匈奴发兵配合幽州刺史刘虞合讨反贼张纯。单于羌渠遂派谴儿子左贤王于扶罗,带领数千骑兵前往幽州。当时,大汉国内动荡,时有乱起。南匈奴人害怕单于大量征兵,便在第二年,右部须卜部落、屠各胡和白马铜等十余万人一起作乱,攻杀了单于羌渠,并驱逐其子于扶罗,而以须卜骨都侯为单于。
不久以后,须卜骨都侯死了。储君左贤王于扶罗顺理成章继承了单于的王位。但是,各部族杀死了单于羌渠,自不肯让他的儿子继位,各部族便推举老王管理国事。呼衍徽便是老王的主要支持者之一。
现任单于呼厨泉,是于扶罗的弟弟,羌渠的儿子。前几年于扶罗死后,呼厨泉便被立为单于。可是,因为哥哥和父亲的原因,呼厨泉也被从南匈奴王廷驱逐,带着少数支持他的部族生活在云中以北,不得返回美稷。听说,呼厨泉的处境艰难,没少被鲜卑人抄掠。
听见帐中各位大人的争吵,屈兰忍不住暗暗叹息。各部族大人们齐聚美稷南匈奴王庭,已经争吵三天了,还是拿不出一个主意来。前一阵纵情劫掠,大家都没少发财。屈兰腰间的环首刀,就是那时的战利品。
想到心爱的环首刀,屈兰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双手不经意地轻轻抚摸着刀柄,说不出的珍爱。修长的刀身,厚背薄刃,鱼肚开锋,也是极为锋利的,屈兰曾以斩杀伤马,借助于马力,将伤马一刀两断,而长刀分毫无损……
劫掠时,不劳而获是快乐的。然而,后来事情便不妙了。张律根本不按惯例行事,竟拒绝了他们求和的要求,还斩杀了使者。阿族等遂大人兴致勃勃地前往,却只剩下了一颗人头被送了回来!
想起阿族等遂那鼓出来的死鱼眼睛,屈兰心中打了个突。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愤怒,又有点恐惧。
这真是太过分了!事情不应该这样的!
南匈奴作为大汉国的西北屏障,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他们曾经协同汉人,与北匈奴作过战,一直把北匈奴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逃的无影无踪。他们曾经帮助汉军,与鲜卑人、羌胡、乌桓人打过很多仗,有胜有败,但终是胜多败少。他们也曾经背叛过大汉国,与诸胡勾结大肆抄掠——这样的情况不多,同时也大半是少数部族反叛。无论如何,每当他们愿意投降时,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
按照很多南匈奴人的想法——屈兰也是这么想的,南匈奴叛乱,大肆抄掠之后,将姿态摆的低一点,只要卑躬屈膝前去求和,汉人总会应允的。既往不咎不说,有时候还会应允一些条件,甚至额外赏赐些东西。
伍子方的态度如此强硬,犹如当头一棒。南匈奴上下,从老王到族中的部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办?
继续打下去?
胜算不大,而且,也没有意义。该抢到的,都已经抢的差不多了。而普通汉民都缩回到了堡坞之中,再抢下去,风险很大,不合算。继续打下去,那会死很多人的,又得不到什么东西,对部族上下都没有好处。
汉军也不是泥捏的,恰恰相反,汉军很强大。
在朔方等四郡三十余城,汉民人口寥寥无几,驻军也只有区区万人,小城不过百数十人,大城也才千把兵。叛乱一起,仅南匈奴和羌胡便聚集起十多万人,加上趁火打劫的鲜卑人,少说也有二十万人。在这种情况下,临戎、九原等七座城池还依然在汉军手中。而那些被攻克的城池,往往也要付出三倍于守军的伤亡。至于屯有重兵的雁门郡,叛乱初起便迅速被镇压了。
南方的关中,伍子方集中的大批骑兵,正在河东等郡来回扫荡,一旦肃清了流寇,立刻便会向北压过来。东边的雁门,张律也派出了上万骑兵,在定襄、云中等地活动,威胁到了美稷。众人已经与之打了两仗,没占着什么便宜。
“冒顿的子孙是没有胆小鬼,但是,鲁莽行事,与勇敢却是两回事!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了!”
别人害怕呼衍徽,须卜尤却不害怕他。须卜尤是须卜单于之子,须卜单于死后,若非呼衍徽一力阻止另立单于,只怕他今天便不是须卜骨都侯,而是新单于了。对呼衍徽,须卜尤可谓恨之入骨。说起话来,自然便很不客气:
“先前(叛乱初起)的时候,我等北联鲜卑,西通羌胡,尚可以与张律一战,今日嘛……”
须卜尤冷笑一声。
帐中众人一时默然。当初起事的时候,人人都想要大抢一把,自是并力想‘钱’奋勇当先;现如今,钱财都已得到,很多人便只想着保住到手的财物了。己方人心四散,而汉军增援的军队却源源不断从南边、从东边开过来,这仗还怎么打……
“今日怎么样?!”呼衍徽猛一咬牙,腮帮子上鼓起一道道肉棱:
“今日打不打,由不得我们,想上得上,不想上也得上!不给汉人一个教训,这事没完!”
“少说废话!反正,我是不会在美稷死守的!”
须卜尤与骑军交过手的,深知骑军的厉害,一旦南下的骑军调回来,双倍的兵力,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获胜。美稷位于西河郡北部,汉军出塞,美稷首当其冲。再说,汉人势力正是鼎盛之时,断不会平白吃这么大一个亏。看张涵的手段——将乌桓打散内迁——就知道,事情麻烦大了!
“砰”的一声巨响,呼衍徽把桌子掀了。他踏前一步,手指着须卜尤的鼻子,大声喝道:
“须卜尤,你想怎么样?
要将部族被迁,你不同意;要与汉军开战,你又想当缩头乌龟,你到底想怎么样?
须卜尤,今天看我不宰了你个狼崽子?!”
呼衍徽张牙舞爪就要拔刀。
须卜尤挺身而起,手已按在了刀柄上,满脸讥笑地说道:
“呼衍徽,你说什么梦话?!北迁?
隆冬酷寒,就这天气,你是想大家都死在北迁的路上不成?就算人活下来了,牲口能活下来嘛?没有了牲口,来年的日子怎么过?
……”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图穷匕首现。大帐里剑拔弩张,众人分成了两派,各自聚在一处,都是手按着刀柄。帐外各人带来的随身亲卫随意地站在四下里,闻声也都聚到了大帐周围,互相对峙。一言不合,只怕一场火拼就要立刻爆发了。
“啪!”老王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黑的似要滴出水来。形势比人强,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火拼的。强忍着怒火,老王斥责道:
“住手!这是个什么样子?!我们都是自己人,危难之时,我等更应该同心协力,才是!”
……
老王劝说过后,帐内的气氛稍有缓和,却也说不下去了,众人不欢而散。
“须!卜!尤!”
呼衍徽面色铁青。
出路无非是三条,战斗——打败了汉军,怎么样都好说;逃跑——寒冬天气,在大草原上迁徙,那叫“找死”,要想逃跑,也必须拖过冬天才行。
而且,塞外的草场都是有数的,有主的。东边是鲜卑人的地盘,南匈奴去了也存身不住,去向唯有西北——北匈奴的故地。可是,北有丁零寇其后,东有鲜卑击其左,西有西域侵其右,南有大汉攻其前。想当初,北匈奴就是这样衰落下去,直至无法立足,被迫远遁的。须卜尤不愿去那苦寒之地,也自然而然。
除去这两条路,那就只剩下投降了。光派使者不行,那将反叛的主谋等的脑袋送过去,总该可以了吧?!
想到这里,老王的脸色比呼衍徽还难看。当然,老王也不仅仅为了自己的脑袋,张涵野心勃勃,乌桓人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如此下去,不出二十年,乌桓就会被汉人彻底吞并了。想到乌桓人的下场,老王难免兔死狐悲,自不赞同投降了。
“呼衍徽!”
事到如今,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也不能让须卜尤活着离开美稷。
“……
陛下,度辽将军侵占南匈奴、屠各、白马等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