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摇摇头,没有说话。
“大人!”
兀何急的不行,卖什么关子,到底怎么样,给个痛快话呀!
难楼叹息一声:
“张涵的要求,太宽大,太简单了!”
“好到令人不能相信?”
“对,就是好到令人难以置信!”
难楼重重地点点头。
张涵在信中给予的条件很是优越:征三万乌桓青壮年为骑兵,完全听从张涵的命令;全部上谷乌桓迁徙到内地,按邑落分散定居,无偿分给土地——等同土地改革,但不必花钱;其余待遇等同于汉民,张涵保证一视同仁,并保障乌唤人的财产安全;至于个人,难楼被封为王,其余各人等也各有封赏。
大汉国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就像后世的美国一样。而乌桓人才过了两天好日子,之前比墨西哥还穷困。进入内地,是乌桓人梦寐以求、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如今,忽然变成了现实,不免显得不真实,很难令人相信。而且,张涵刚刚阴了他们一把,可信度就更低了。
难楼等人看信的同时,各个帐篷中的乌桓头人们也都接到了张涵的书信。即使有人不懂汉字,送信的质子在信都学习了快两年的时间,也可以帮助读信。自然而然,看过信件的第一反映,都是在质疑张涵的信誉。
过了午夜,乌桓营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零星几处地方依然喧闹不止。明月如玉盘,高悬在天边。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乌桓人的大营清清楚楚。显而易见,乌桓人的大营,与汉军的营垒差别很大。不过,两者都将中军大帐置于营地的中心处。
远远望去,中军大帐喧闹依旧,但是,假若你能靠近观察,就会发现,那都是假象,大帐戒备森严,大帐中死一般的沉静。
“满刺海,我能相信你吗?”
去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去延,我不会说话,你救过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你的!”
满刺海不自觉也压低了声音。
“好!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我的兄弟!”
去延对满刺海的说法不是很赞同,但此刻他没有心思与他争辩。
张涵让人去通知去延,却是漏出了破绽。去延是个谨慎之人,难楼没有派自己的亲卫,却让旁人去通知,这就引起了他的怀疑。派去询问的人,进不了中军大营,去延便愈发怀疑。于是乎,去延派满刺海趁着夜色,悄悄侦查了一下。张涵不可能只寄希望于斩首行动,他额外做了些儿布置以防不测。这些布置掩饰的很好,也瞒不过有心人。在满刺海的抵近侦查后,汉军的敌意便表露无疑。
去延得知情况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张涵送来了许多美酒,很多人都已经喝的酪酊大醉。而且,乌桓的营地位于整个大营的外围,地势一马平川,北面不远处就是沮水,方便马匹饮水,南面和东面是营垒,骑兵进出都要通过西面。说白了,那地方三面被围。看着是不错,但强弓硬弩把西面一封,实际就是个绝地。借助地势,汉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乌桓大营,这时候一旦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去延只好不动声色,暂时忍耐了。
细论起来,张涵是有心算无心。乌桓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图谋之处,双方关系又好,便没有戒备。殊不知,张涵野心勃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也应了那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满刺海,你现在就走,从沮水里走,到了家中,把一切告诉阿坚,要他立刻召集人马,准备撤走……”
去延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帐中。
“去延!那你怎么办?”满刺海惊问道,随即他就反映了过来,黝黑的脸膛涨的发紫,“这不行!去延,要走,你先走!”
“糊涂!”去延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我现在一走,这一万大军怎么办?”
“……”
满刺海说不出话来,他急的在地上直转圈——可他代替不了去延,难楼已经落到张涵手里。如果没有了去延主持大局,大军肯定会溃不成军。那就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
……
满刺海还是走了,顺着沮水一路漂下去,他避开了汉军的包围圈。汉军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从水里走。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河里还带着冰茬,水温也就是零度上下……
夜色深沉,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乌桓人悄悄守在营里,汉军则依托早准备好的堑壕,警惕地注视着乌桓大营。寒风刺骨,乌桓人面色青白,裹紧了皮祅;夜露深重,汉军浑身颤抖,龟缩在棉大衣中……
“难楼大人,我的信你应该已经看过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看地出来,难楼一夜未眠,眼睛里满是血丝,两颊失去了血色,头发乱蓬蓬的。短短的一夜工夫,难楼似老了十岁。
张涵坐在他的对面,唇红齿白,神采奕奕。昨天夜里,张涵给了刘文标全权。而胜券在握,他自己安然入睡,这一觉醒来,整个人神完气足。
这一见面,毋须多说,二人间高下立判。不经意间,张涵已显示了自己的优势地位。
不过,形势如此,难楼却不肯就此屈服。张涵没有直接动手,总归是他们还有用场。难楼紧紧抓住这一点,用张涵的信誉来说事。说一千,道一万,许诺再多再好,如果不能实现,或者说,不能让人相信,那就全无意义。
张涵哈哈大笑,命赵云带着难楼登上了望楼看看周围的形势。
在望楼之上,远近的形势一目了然。乌桓大营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形势一触即发。四下里,是清一色的蹶张驽,足有四五万张之多。青州蹶张驽的厉害,难楼是见识过的。此情此景,由不得难楼不动怒。
怒发飞扬,嗔目欲裂,难楼握紧了拳头。恍惚之中,难楼似乎看到,无数乌桓铁骑在怒吼,在冲锋,却只能徒劳无攻,远远的,便倒在弩箭之下……
难楼步履沉重,慢慢步入大帐之中——他不自从容,有些着急了。张涵淡然地注视难楼,并不急于开口。上谷乌桓不过十万余人,青壮年男子绝对不会超过四万。这里有一万,护乌桓大营还有两千,乌桓人已经输了。张涵自不着急。蚊子再小也是肉,乌桓人要是想英勇就义,张涵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涵!你想怎样?”
难楼怒吼着。张涵神色不变,眼中寒光一闪。难楼看在眼里,心中暗惊,不敢再端架子:
“张将军,你到底想要如何,还请你说个准话……”
难楼一咬牙,往地上一坐,破釜沉舟了:
“将军,要杀要刮,随你便!我就是一句话,要不能释去我等之疑心,想要我等合作,那是断然不成!”
张涵低声笑笑,难楼的生死,他并不放在心上。就算难楼不肯合作,那些大小头人们也不会都如此有骨气的。难楼的要挟,反而激起了张涵的杀机。在那一刻,张涵动了杀心——这一动手,就是十万奴隶……
张涵久久无言,乌云笼罩在难楼头上,他虽已不计生死,却抵不住这般沉重的压力,背躬了下去,整个人都佝偻成一团。
站起身来,张涵围着难楼缓步走了两圈。难楼低着头一动不动,他的脖子上,两根大筋中间,有一个小坑。张涵眉毛跳动了一下,那里恰是颈椎关节,一刀下去——斗大的头颅凌空飞起,满腔热血喷涌而出……
这副想象中的画面,紧紧抓住了张涵。不知不觉中,他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手上青筋隆起有如蚯蚓,张涵深深吸了口气,浑身充满了力量。“嘎嘣嘣”,他按下了机簧。难楼身子绷紧,拳头握的死死的,按在地上,蓄势待发。张涵眼睛眯的细细的,像一根针,钉在小坑的末端,只要一刀……
难楼脖子针扎似的难受,脖子上出现了细小的汗珠,在后背汇成了小溪,蜿蜒着流淌下去。难楼咬住下嘴唇,咬破了,一股血腥弥漫在他口中。难楼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松弛了下去——他放弃……时间如此的漫长,难楼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就像他一生一样漫长……
“哈哈哈~”
张涵仰首长笑,难楼若是稍有异动,他肯定已经拔刀了。但是,难楼放弃了抵抗,张涵却觉得索然无味了。松开长刀,张涵快步离开难楼,像是在逃跑——什么时候杀心如此旺盛了……
张涵长出了一口气,朗声笑道:
“难楼啊,难楼,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时候?!”
“……”
难楼脸都涨紫了,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骨气一旦没有了,想再找回来,那可就难喽!
张涵也不再与难楼啰唆,筹谋已久,对于这点小事,他早就有了成算。
……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张涵站早高台之上,十万大军站在下面,似一直站到了天边。一万乌桓铁骑被缴了兵器和战马,赤手空拳地站在汉军中间,眼睛里满是屈辱——战士没有了武器,就像人没有穿衣服一样丢人现眼。去延站在那里,气的浑身发抖。他下定了决心,只要有人敢嘲笑他,他就拼了。可是,张涵此来率领的都是精锐之师,十万大军聚在一处,竟然鸦雀无声。
其实,去延也只能承受炸屈辱——乌桓人根本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许多人只携带了弓,而没有带武器来,专门等着领兵器呢!而难楼亲自下令,去延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上有苍天~”
张涵大声喊了一句,亲兵就随着他一起喊道:
“上有苍天~”
随后,是亲军齐声呐喊,继而十万人一起大喊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声震四野,远远的,一直传到了数十里之外:
“上有苍天,下有厚土;
今日,吾车骑将军张涵,在此立下誓言:
从此以后,不论出身蛮夷、华夏,但凡有投入吾张涵麾下者,吾必一视同仁……
如有违背誓言,天厌之,地厌之!”
正文 第三卷 第五十三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难楼不愧是在上谷当了这么多年的墙头草,沮水盟誓刚过,他就缓过劲来了。在其后的酒会之上,去延别别扭扭地提出了一个请求,要求与张涵联姻。当然了,难楼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他想将八女叶钦娜嫁给张涵作妾。人人皆知,叶钦娜眼下才十四岁,再过上一两年,她便会长成一个大美女。而张涵雄踞河北,未来不可限量,两人也算是郎财女貌了。
这个主意一出,众头人交口称赞。草原之上,依附强者,站在强者一边,是生存常识。被吞并了,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被张涵吞并,感觉有些怪怪的。如果张涵迎娶了叶钦娜,难楼一家的富贵事小,众人未来的前程事大。
一时间,中军大帐里,只听见众人的呼吸声。众头人新入麾下,不便开口,却都眼巴巴地望着张涵。
说白了,联姻不是目的,关键是张涵的态度问题。
张涵眉头微蹙即平,他对联姻没什么反感,只是被难楼如此算计,未免心有不甘。更令张涵不快的是,难楼如此表现,难道他之前的恐惧,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可是,不应该呀!
张涵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信心的。难楼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那时侯,稍有差池,张涵可就动手了。难楼若是能装成这样,他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莫非难楼地精神顽强得像……杂草?
张涵漫不经心地瞥了难楼一眼。难楼坐在下首。低头不语,张涵看不清楚他的脸……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容不得张涵拒绝的。所以,张涵略一沉吟,很快便笑着应允了下来。一边笑,张涵还一边开玩笑似的,打探叶钦娜的容貌。
说到女人。男人便有了共同话语。很多头人都亲眼见过叶钦娜,不止一人拍着胸脯,担保叶钦娜是个小美人。
难楼父子在此,张涵也不为己甚。说笑了两句,便转开了话题。大帐之中的气氛,迅速融洽起来。不管难楼如何算计。联姻的消息一经传开,乌桓人的抗拒心理就消失了不少。在某种意义上说,张涵是难楼地女婿,他的势力强大,从而继承了整个部落,乌桓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将军,都是小人教子无方……”
难楼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见张涵重重哼了一声,似极为不满。惶恐之下,难楼又把头低下去一点。只能看到张涵脚下的皮靴了。
难楼敢于提出联姻的要求,因为他能断定。张涵不可能拒绝。张涵就算不高兴,为了乌桓铁骑。也只能安抚了事。为了家族的未来,适当地冒险,也是必要的。可是,难楼没有想到,宴会之后,二子去延立刻给了他一个难题——满刺海已经走了两天了。本来,这也不算大事。双方敌对,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可张涵完成了盟誓。去延却没有立刻告知这个消息。这事就可大可小,全看张涵地心情。然而,张涵此刻心情肯定不舒服,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张涵去控制乌桓部落的大军昨天出发,而满刺海提前走了大半天,他又是孤身一人。一旦乌桓部落的事出了岔子,事情就难以交代了。
“哼,教子无方,我看,很像你嘛!”张涵快步走了几步,难楼忽然问道:“去延呢?”
“禀将军,犬子正在帐外等候。”
“来人啊!把去延带进来!”
……
问明白满刺海十八日凌晨离开的,没有带马匹。张涵盘算了一下,也觉得不好。草原之上,哪里找不到马,这两日一夜下来,满刺海十有八九已经到了。事到如今,也唯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张涵连声下令,亲自手书一函,说明了情况,命令参军即刻飞羽传书给太史慈和高顺。同时,又命张郃率领亲军中的轻骑,一人双马,带着难楼同行,即刻赶往支援。说是支援,其实就要要他把难楼护送到太史慈手中。有了难楼,太史慈应该不难控制住形势。当然,如果形势实在无法控制,张涵也授予了太史慈全权,以处置上谷乌桓。传书高顺,是为了控制护乌桓大营的两千乌桓骑兵。
处置完这一切,张涵才扶起难楼,没有责怪他,反而温言抚慰了他几句:
“难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意外,谁也不想的,你也不必担忧。满刺海即便已经抵达,也不会有大碍。只要难楼你能适时到达,想来,形势不难控制,快去准备上路吧!”
难楼听着这温言细语,不由得心中一悸,连忙作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大表了一番忠心——张涵若是怒声喝骂,难楼恐怕还能接受一点。
“去延能力不错,就先跟在我身边吧!”
难楼踌躇着不肯离去,张涵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随口说了一句。把去延留在身边,张涵是有两重意思——如果事情圆满解决,去延的事也就算了。而局势真要是烂了,张涵自会杀去延,而谢罪天下。难楼看了眼儿子,这时也只能往好处想了。
难楼离开以后,去延就被安置在亲军之中软禁起来。张涵处理完毕此事,也就不再多加考虑。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地了。张涵只能静观其变。说起来,张涵还是一个中国人,不习惯奴隶制度。要知道,武装训练自己的国民,监督异族奴隶劳作,才是古罗马民主制度地精髓。
难楼返回了乌桓部落处理投降事宜,而去延则被张涵留在了身边。张涵秘密动员了全军,外松内紧,悄悄监视着乌桓人——这也是常理,被发现的话,乌桓人也能理解。同时,张涵派出了三百名口齿伶俐地亲军士兵,深入到乌桓大营中,配合众多头人,对乌桓人宣传青州军的福利待遇和权利义务——缴获分配、医疗、薪俸、奖励、晋级和抚恤什么的。这些不是秘密,乌桓人多少了解一些,只是第一次系统的学习而已。
青州军在这方面,是首屈一指,天下无双,对乌桓人是满有吸引力的。每天都在学习这些,乌桓人一时间十分安分。至于兵器和马匹,理须等待张涵控制住整个部族,方会发放。乌桓人很是识趣,没有提出此类问题,双方便默契的忽略掉了。
四月二十,太史慈那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飞羽传书在长途传信时,所带的消息尤其简略。但有太史慈亲书的“万胜”,张涵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又过了两日,才有战报传回来。太史慈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