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得张涵信赖,张律原来可也只是他的属下而已。
若若希望与这两家联姻,自是出于对儿子未来的考虑。能够有这样的亲家,对张慎的将来总是有好处的。然而,若若的苦心,张慎却不以为然。张慎与弟弟的感情不错,他对这样的婚事也不感兴趣。更重要的是,张慎心里有人了。
“有没有呀?慎儿,你不说,我就当是没有啦……好,我就这么告诉你母亲去……”
张慎嘀咕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准话,张涵等了一会儿,也没听明白,就笑着催促道。
“等等!父亲……”
张涵是随口一说,张慎却受不了这个,只好低声下气,接受了父亲的好意。
张慎喜欢的姑娘姓管,管宁的管。若若虽不是太满意,却也勉强可以接受。
坦率地说,姑娘家的门第也还可以。管宁声名久著,担任劝学从事多年,也是一方重臣。而且,管宁素与张涵交好,张涵平日里也很敬重管宁。管宁的女儿也不委屈张慎。不过,伍氏手握大军,而荀氏为士族之望,管氏相比之下,可就差得多了。若若答应是答应了,却不太高兴就是。可是,张慎得偿所愿,整日里笑得合不拢嘴,就等着年后请人去提亲。一时间,却顾不得母亲如何了。
“涵儿,你做的好,祖父很是欣慰……”张昭眯着眼睛,露出稀疏的牙齿,笑得很是开心,“搓山之上广寿仙师的观,已经建好了。明日里,你陪我一起,去给仙师行个礼吧!”
“是的,祖父!”
汗!张涵对神仙的信仰是很淡薄的,广寿子是他一手造出来,就更不要说。然而,看见张昭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张涵也无从反对,稍为犹豫,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一回返回青州,张涵只在临淄短暂停留了五天,处置了一些需要他拍板的重要事务,便启程前往石岛。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可不是用人之道。此次出兵冀州大获全胜,自然要封赏一番。占据了冀州,郡县守令长吏平白多出了几百个空缺,张涵都是从青州抽调的人手。这就提拔了一批,随着这些人的调动,又空出了几百个缺,又得提拔一批。然后,张涵又给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加了一个月钱粮。这样一来,青州上下人人有赏,自是一片欢声雷动。
张恒没有与张涵一行人一起上路,他的新媳妇有了身子,不方便行动,便只好托张涵问候家人了。这里需要说一句,张恒没有等到张涵回来,便在十月间办了婚事。这小子有两下子,尽管张恒一再强调,“(奉子成婚)他也是迫不得已”,张涵却总觉得,他是在炫耀着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蔡邕的喜欢与否,便不重要了。蔡邕颠沛流离,只有蔡琰这一个女儿,再不高兴,也不能计较。何况,蔡邕能在不其安居多年,心中也未尝不承张涵的情,就亲自参加了女儿的婚事。张恒的萝莉爱,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石岛的冬天也不冷,张涵只穿了一身襜褕,行在山间,侧后是一望无际蔚蓝的海水,身处在巍峨挺拔的搓山之中,潺潺溪泉清澈见底,苍松翠柏终年常青,千奇百怪的山石蔚为壮观,行人行于其间,无处不是风景。张涵边走,边轻声与张昭说话。张昭年老体弱,穿了身厚厚的夹衣,令人一见,颇有腰大十围之慨。在张涵的坚持下,他找人编了几张背椅,让人把张昭一路背了上去。
说是让张涵陪着,但老爷子要去行礼,谁也不敢不去。张何、张王氏等一大串长辈,还有张涵的同辈兄弟,再加上从人护卫,浩浩荡荡竟张罗了数百人。张昭看着直皱眉头,终也无可奈何,也许富贵就是这个样子了。
走了足有半个时辰,众人方在翠霞掩映间,看到一所雄伟的道观。与平乐观相比,广寿观自是微不足道,不过是三间大殿,几十间厢房而已。然而,在山上起这么大一座观来,张昭也是煞费苦心了。
在祖父的监督下,张涵老老实实的给广寿子行了礼。广寿子的神仙像与张涵当初描述的差不多,鹤发童颜,雪白的面庞上不带一丝皱纹,剑眉朗目隐隐有神光流转——老爷子干脆镶嵌了两块宝石充作眼睛,三屡长髯一直垂到腰间。张涵咋舌之余,也很佩服这匠人的手艺。广寿子神像比例适当,栩栩如生。
在幽暗的大殿里,日光透过琉璃窗照在神像上,整个广寿子神像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芒之中,似乎正在看着每个前来祭拜的人。张涵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看着这巧妙绝伦的设计,张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第二十六章 《圣典》
“准备好了吗?”
“是的,大人!”
“那就开始吧!”
“父啊,请您保佑我,在我软弱时,您赐给我坚强;在我恐惧时,您赋予我勇气。父啊,请您看顾您的子孙……”
屋子里的光线很淡,闵成德端坐在阴影里,他的一手按在《圣典》上,一手抚在自己的胸口,低沉的祈祷声回荡在屋子里。
“咚咚咚~”
忽如起来的敲门声,令闵成德一惊,他悄无声息的将《圣典》合好,放入到枕头中间的暗格里,然后,才若无其事的开口询问:“谁呀?等一下,就来啦!”
抽出门栓,门“吱呀”一声开了,灿烂的阳光迎面扑过来,只见得一个黑影立在门外,闵成德不禁眯起了眼睛。
“闵兄,有人找你……”
“哦,是严兄呀,有劳了,是谁找我?”
闵成德到了此时方才看清楚,来人是严松。
“我也不清楚,来人只说是同乡,给你捎来了家里的消息……”
家里的消息,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语,闵成德心中一动,不由停下了脚步。
“怎么?”
严松有点好奇,闵成德快步走了起来,几乎像是在拉着严松小跑了一样:“没事!听说是家里的消息,有点激动罢了。”
严松笑笑,没有说话,配合着加快了脚步。闵成德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高约七尺,身体健壮,若不是形容端庄,只怕看起来,不类大夫,反似强人了。闵成德是徐州人氏,原来学过一点医术,听说了神医华佗的名声,辗转请人介绍,才能进入到医园学习的,迄今已有一年了。他学习很是刻苦,过年都没有回家,听到了家中的消息,激动也是人之常情。
‘家里’的消息不太好,闵成德的母亲身体不适,非常想念儿子,家里人希望他能尽早归还。既然如此,闵成德也没有什么可选择的,只好告别了医园。据说,他是回到了家乡。
“好,暂时就是这样了……”
对于这个路遇‘强人’的话,小三是半信半疑,或者说,是满怀戒心的。青徐之间稍为安定一点,罕有人吃人的事情发生。可是,罕有不等于没有。在外流浪三年了,小三什么人都见过。哪里都有穷人,毕竟这里是徐州,又不是青州,可以去流民屯找口饭吃。
何况,这个‘强人’只是随手在路边揪了根侧耳根,嚼烂糊在伤口上。让小三很是鄙视他,也就更谈不上相信他了。不过,父亲跌倒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小三再害怕,也只能强撑着,不肯离开。
闵成德看着这个小东西,心里实在有些好笑。小三的父亲只是被石头划破了腿,清理好创伤,糊上鱼腥草,也就没事了。不过,他昏迷不醒,可不是因为这点伤势,十有八九是饿的。看这小东西的模样,这是把一点吃的,都给了孩子。
若无其事的把小三指使得团团转,闵成德烧开了一罐水,又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块粗麦饼,掰成细碎的小块,投到罐中,一股粮食的香味弥漫了出来。小三不由自主吞起了口水,肚子也咕噜噜直叫。他也顾不得防备‘强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罐子。
闵成德无声的叹息一声,也不言语,又取了个小木婉出来,盛了一碗饼汤,递给了小三。小三犹豫了一下,伏在地上给‘强人’磕了个头,才接过木碗。闻到食物的味道,小三的父亲也醒了。看着小三拼命吞咽口水,却先去喂父亲,父亲吃了几口,便不肯多吃……
“这里还有……”
闵成德淡淡的笑笑,温言说道,心下却暗自点头。他此行就是来帮助人的,可救助的是个好人,总令人更开心一点。
……
“那存在的,都是幻影;那永恒的,终将毁灭。父啊,唯有您永恒不灭,您的灵行于天上,俯照四方……”
倚着明灭不定的篝火,闵成德打开《圣典》,开始了一天的祈祷。《圣典》是用枯黄的草纸,手工抄写的,闵成德小心翼翼的打开它,轻声的朗诵着,他低沉的声音里,带有一种宁静而安详的力量。小三父子不很明白他在读什么,却依然被这种气氛感染,不觉中停止了吮吸。
傍晚时分,闵成德打了两只兔子,他只吃了半只,那一只半,被小三父子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肉丝,还把骨头砸碎了,吸掉其中的骨髓。而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依然舍不得扔掉骨头,一直含在嘴里,不时的吮吸着。
“我是父的使者,父让我行走四方,来帮助苦难的人……”
在小三父子的询问下,闵成德开始了他的布道,有过几次经历,他说的很自然,很安详,似乎他说的是天地至理,理所当然的事实。他拒绝了这对父子的感激,声称这是父的旨意,感谢父好了。
“父?父就是元始。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混沌之中。后来,父便诞生了,他是天地间唯一的神,也是最初的造物。那时候,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什么都没有。就在混沌里,父孤孤单单不知过了多久。父觉得很寂寞……”
闵成德绘声绘色的讲起了盘古开天的故事。
“……。父的左眼化为太阳,右眼化为月亮,灵归于天上,号:‘鸿钧’。所以,鸿钧也是父的名字……”
在荒野里行了几日,闵成德说起话来,也是兴致勃勃。说完了盘古开天,又讲女娲造人。
“……,父的心脏化为大海,女娲便是生于父的心脏之中,她是天地间最初的圣徒,大能仅次于父……”
依照《圣典》的说法,水是父的血,土是父的肉,女娲用父的血肉才能造人的。
“……,世人继承了父的血脉,我们都是兄弟,所以,帮助你也是应该的,你不必感激我,感激父吧!
在父的面前,我们是一样的,愿父垂怜我等!”
闵成德说到最后,习惯性的俯首祈祷了一句,用手在身前画了个圆圈,并在胸前点了两下。静思了片刻,闵成德才转过身来,安慰目瞪口呆的父子:
“再说,你们父慈子孝,符合了九律之首,父看了很高兴,才驱使我一日奔走百里,来帮助你们……”
也许是篝火的映射,小三父亲只觉得,闵成德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芒,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
“九律是什么?”
小三提出这个问题,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这个进度有点慢,但闵成德并不着急,在传教的初级阶段,这是常有的事。
“九律是父启示我时,一同传下的戒律:第一条便是父慈子孝……”
闵成德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小三是个土生土长的大汉人,只觉得闵成德越来越罗嗦,并不知晓唐僧。用闵成德的话来说,九律就是盘古在启示他的时候,一并传授给他的,计有:孝顺、诚实、勇敢、正直、友爱、智慧、勤劳、仁慈和清洁。闵成德详详细细的解释了各条戒律。这些自然都是极好的,宗教大都宣称,救苦救难,通过威逼利诱,来推广敛财,这些不必多讲。
小三对这些倒不太在乎,说他相信神仙,不如说他喜欢闵成德讲的故事,听闵成德说了许多,小三也只是嘀咕:“难怪你总要我洗手来着……”
“清洁很重要,可以让人少生病,这都是父的慈爱,愿父保佑我等!”
闵成德边念道,边在胸前画了个太极图。
“大叔,再讲个故事吧!”
“嗯,讲什么呢?”闵成德已经说完了大洪水的故事,说完了女娲补天,也说完了大禹治水,“今天便说圣徒李耳的故事吧!李耳是最接近鸿钧的圣徒……”
遵照《圣典》的记录,古往今来的圣贤,三皇五帝,诸子百家,包括传说中的人物,都被归结为圣徒。因此,老子变成了圣徒李耳也就不是意外了。当然,恶人总是有的,闵成德将之说为不守九律,堕落的圣徒,宣称必将在幽冥之下的十八层地狱里,受到永久的审判云云。
圣徒是一个独特的概念,是指继承了盘古血脉比较多的人,他们往往生来便具有比较特殊的能力。但是,这也不是一定的,有人先天不足,却通过后天的努力,最终也一样成为了圣徒。
除此之外,《圣典》还虚构了一个极了之地——昆仑。盘古开天辟地,鸿钧则开辟了昆仑和幽明。不过,幽明最初不是为了惩罚,而是鸿钧看人死之后,魂魄无所依托,遂开辟了幽明。
值得一提的是,张涵将科学研究也掺和到其中。在《圣典》里公然宣称,父创造了宇宙,制订了无数的规则,我们应该努力摸索钻研,顺势而为,事半功倍云云。
《圣典》里有不少地方有问题,不过,这些事情不必细究。张涵写《圣典》的时候,根本就是胡编乱造的大杂烩,到了最后,已经进入“玄之又玄,不知所云”的至高境界。
“今日一别,你们一路向北去,必能找到安居之所,不必彷徨,不必恐惧,父必保佑他的子孙!”
同行了五日,闵成德看这父子俩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将自己的面饼分了一半给他们,自己便要告辞。
如果闵成德一开始说这话,肯定会被嗤之以鼻。一路向北,徐州陶谦在屯田,张涵还设立了流民屯,谁都知道能找到安居之所。不过,同行几日来,闵成德学识渊博,无所不知,及那平静安详,充满了神秘感,都深深吸引着两父子。
“大叔!”
小三握紧了手里的弹弓,眼泪汪汪的,很是舍不得。闵成德有无数的故事,又用野兔的软皮和筋给他做了个弹弓,不时也能打了鸟雀什么的,小三很喜欢他。闵成德揉了揉他的乱发,没有说什么。
“大师!”
小三父亲也很舍不得。闵成德的和蔼,令他觉得可亲,可闵成德的神秘色彩,又令他觉得敬畏。坦率的说,闵成德的野外生存能力更令他钦佩——跟在闵成德的身边,还找什么安居之所,能吃饭的地方,不就是安居之所了嘛!
手里托着面饼,小三父亲鼓起勇气,猛的抓住小三,一起伏倒在地:“大师,就让我们跟随您吧!虽然我们也没有什么本事……”
闵成德沉默不语,小三父亲越说越心虚,话说的磕磕巴巴的,渐渐的,就说不下去了。过了半晌,他偷偷抬头窥视了一眼,正好看见了闵成德深邃而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又深不可测。小三父亲连忙低头——他什么都知道!
“哎,”闵成德叹了口气,“我要去帮助人,去的地方很艰苦……”
“没关系,小老儿什么苦没有吃过,只要能跟随在大师身边,小老儿不怕苦……”
小三父亲如蒙大赦,连连叩首。
“可小三怎么办?”
“没关系!小三跟我这么多年,他什么都吃过……”小三父亲泪流满面,紧紧地抓着小三:“是不是,小三,你说话呀!”
“大叔,不,大师,我不怕苦,请您收下我们吧!”
“你们向北,最多一个月,便可以找到屯田之处,不管是徐州还是青州,吃饭总不成问题……”
这话很有吸引力,小三父亲犹豫了,闵成德转身就要离开,他赶紧膝行了两步。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这是最后的考验:“大师,我们都是兄弟啊!”
闵成德停住了,在小三父子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笑眯眯的。
十五日后,一条清澈的小溪旁,闵成德正准备给小三父子做洗礼。
在这十五日中,父子俩熟练了亳教的礼仪,并掌握了基本的宗教知识,心甘情愿宣布攽依亳教。在考察合格以后,闵成德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