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随手那人头递给了卫士:
“这家伙有两下子,伤了我四百人……”
张涵看了人头一眼,张英用石灰吸干了血,处理的颇为干净,并没有多少血腥味。脑袋后面的髻正好被卫士提在手中,扭曲的脸孔正冲着张涵,临死前那一咧,他的愤怒和恐惧永远的凝固在这张脸上……”
死人见多了,张涵也不以为意,但说话间,拿个人头在这里当摆设,他还没有这个爱好,摆手让卫士拿走。张涵转过头来,继续询问张英:
“你可问清楚了,不会弄错吧?”
“主公,怎么可能弄错?!”张英不满地叫道,“我问过好多人了!区区一个叛将,至于嘛……”
张涵这才发觉自己话里的歧义,但张英何时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了,他眉头微蹙,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张英。见张涵目光不善,张英声音立刻便小了下来,说到后来,已是喃喃自语了。
张涵垂下眼皮,思索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命令张英把经过说一遍。
想了想,张英开始了回忆:
“这回我按命令,护送戏别驾前往冀州。去的时候还算顺利,遇到几伙小毛贼,也没有费什么工夫,不过,冀州的形势可真够乱的……”
张英有意把第一句话说的又快又模糊,他偷眼去看张涵,恰好看到张涵责备的眼神,张英立刻挺胸抬头,坐的端端正正,似乎他根本就没看张涵一样。张涵不由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个皮猴子!
太行山呈南北走向。盘踞在冀州西部,黑山是太行山的一部分。
本来,黑山贼活动在冀州西被部的山区,冀州南部的治安还过地去。戏志才往来于青冀之间,并不经过黑山贼的控制区,每每不过带着一二百兵丁随行护卫。但是,在讨董战事一起,数十万大军的消耗惊人。需要大量的钱粮和夫役。一句话。兵过如洗一一州郡都增加了税赋惩役。加之,倒霉的匈奴单于於夫罗【注】裹挟了张杨,与黑山贼合兵一处。黑山贼得此助力,于是乎,贼势大起。黑山贼劫掠郡县,竟从太行山一直蔓延到兖州。换句话说,韩馥在冀州只控制了城市。治所邺县之外都会遇到贼寇——韩馥这个官作的窝囊。
顺理成章。戏志才的护卫便由两三百,一举增加到了一千五百兵马。张英受命统领着平原郡的万余大军,护卫着青州西翼。高顺是他副手。听说戏志才出使冀州,需要从平原郡调兵,张英立刻决定。
亲自带兵护送。照他地话讲,戏志才是青州别驾,太重要了。他不带队,如何放心得下云云。戏志才拿来的军令,只是调兵,并没有指定谁带队。张英要去,也无不可,好说歹说,也就随他去了。
说是护送戏志才,其实,张英主要是为了亲眼侦察下冀州——如果参与冀州战事的话,他十有八九便是全军的先锋了。
在张英的叙述中,夹杂了大量对冀州军的批评,从城池、士气等各个方面,他将冀州军说的一无是处。不过,张英对冀州军的装备评价很高,虽然甲兵尚不如青州军,却也不可小视。说了半天,张英才说到正题。张涵没有丝毫地不耐,张英看事情地角度完全从军事出发,如何进攻,如何防御,哪些可供利用,哪些需要注意……他听的津津有味。
这是一片树林,低矮的灌木,高大的杨柳混杂在一起,郁郁葱葱,斥侯驱使着跨下的战马一路小跑,沿着驰道前行。树林是危险地地方,但他一路已探查了不少树林,早习以为常,吸了口气,他谨慎地接近了树林,斥侯都是三人一组,就算他发生意外,也会有人把警报传出去,可能活着,谁也不愿意去死的。
距离树林四十步,斥侯便停止了前进,伸手取出一支弹弓,鸟雀的稀少已经引起了他地怀疑……
鞠义伏在灌木丛中,悄悄地观察着斥侯。他头上胡乱插着着树枝,手里抓着一只鸟,形象有些可笑,但他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斥侯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胆小如鼠的青州人,他恨恨地在心里念着。
话是如此,一股兴奋感却从他的心底涌起——遇到对手了。
说青州人胆小如鼠,义一点也没有冤枉张英。在护送戏志才的一路上,冤枉将斥侯远远的派了出去,甚至会派到十几里外,青州军则始终保持着标准的行军队形,每日行军绝对不会超过五十里,驻扎的营垒也会严格按照标准。鞠义几百里跟下来,竟没能找到机会。
斥侯开始对树林里漫无边际的射起了弹弓,鞠义作了个手势,命令无声无息的传了下去,鞠义在心里数到十,一松手,几乎就在同时,树林里抓着鸟雀的手都松开了……
小鸟感觉到束缚它的力量忽然消失了,舒展了下它的翅膀,蹒跚着,急急忙忙的扑楞了几下,冲夭而起……
树林里骤然飞起大群鸟雀,足有上千只,黑鸦鸦盘旋在树秣上空,有如乌云,拍打着翅膀,发出嘈杂而响亮巨大的声音。
“呜呜呜……”
豹义恨恨地捶了下地面,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这该死的斥侯,他一把抢过身边亲兵预备好的强弩,瞄准了斥侯,斥侯已经在侧马回转,马已经转回去了,小跑起来……
鞠义有点惋惜,青州军的斥侯都是一把好手,给他找了许多的麻烦,心里惋惜,他可一点没手软。“咻”的一声,驾箭撕裂了长空……
出乎意料,鞠义这箭并没有建功。发现埋伏的敌人,斥侯立刻便想逃走,马一跑起来,他本能地伏在马背上,鞠义一箭只射在斥侯的头盔上,便随即弹开了。斥侯整个晃了一下。但没有落下马来。
青州富有。张涵在武器装备方面也不小气。尤其是占据泰山郡以后,在青州军里,普通的士卒也会有铠甲头盔。然而,斥侯对头盔并不满意。它太丑了,就象在脑袋上顶了口圆滚滚的锅。远不能与将领地兜鍪相提并论,尽管它们的功能是一致的。为了容纳发髻,头盔有点大,里面还衬了一圈毡条用来固定。在夏天的时候,毡条很快就会浸满汗水。粘乎乎的贴在脑袋上。在这个时候,圆滚滚的头盔却救了斥侯的命。他一边感激老天爷的保佑,边加快了速度……
一瞬间,鞠义迟疑了,十拿九稳地事都能出了差错。这个兆头不好。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郭图传达下来地命令,是“假扮冀州军袭击青州别驾戏志才。尽可能斩杀戏志才”。这个任务非鞠义不可,他也在郭图面前夸下了海口。总不能跟了几百里后,一无所获,灰溜溜的回去了。鞠义刚投了袁绍,这个面子丢不起的。何况,鞠义还准备了另一手。
想要这里,鞠义终于下定了决心……
张英正在与戏志才说着闲话。前一阵张涵回鲁国,张英没能随同,戏志才正与他吹嘘,驺县张园如何如何。张英多年没能回家,听起来也是有滋有味。
这一路行来,遇到不少可疑人员,见青州军戒备森严,基本没有敢动手的,士卒们始终保持警惕,在戒备中行军是很好的训练,精神却都有点疲惫了。不过,张英也隐隐觉察到有点不对劲,暗地里,提高了戒备。这里已经是广宗地界,过了清水河,距离青州便只有三天的路程了。行到这里,张英才放心一点。
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儿低沉的号角声,张英立刻做了个手势,制止了戏志才说话,是斥侯地警告——遇到敌人了。张英立刻传下令去,一小队骑兵,向东北传来号角处快速奔去,既是接应斥侯,也是为了进一步探查敌军地消息。
“外围举盾,依车结阵,弩手准备!各队严禁擅自出击。”
随着张英一声令下,长长的队伍立刻开始了收缩,迅速依托牛车集结成三个不规则的车阵——这是一路的惯例了,士卒们十几次做下来,真是娴熟无比。每次警戒过后,张英都要点评谁做的好谁做的不行,犯错误的还会被惩罚,士卒们也不敢偷懒。在极短的时间里,三座距离不远,彼此可以互相支援地车真便完成了。戏志才也下了车,几个亲兵持着大盾,将戏志才团团围住……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待青州军重新启程,来到界桥的时候,鞠义已经在驰道北侧的高地上,立好了军阵。高地不过是个土丘,不高也不险,但位置很好,距离驰道二十五六丈,有强弩在手,控制了很大一块区域。除非着州军放弃车辆和辎重,否则是绕不过去的。
距离土丘约四百步,张英便停止了前进,步兵列阵以待,骑兵护住两翼。张英派遣斥候侦察周边有无其他敌军,自己则举起望远镜(五倍),开始了观察。
敌军都是步兵,不足千人,武器装备整齐,军阵严谨有序,外面是厚重的大木盾,可以肯定不是盗匪。不仅不是盗匪,多半还是精锐部队。鞠义令人打出了冀州赵的旗帜,张英自然不会轻信,但疑惑也是难免的……
戏志才也呲笑出声,断言是袁绍指使的。张英却没有附和他,是谁并不重要,打过便知道了。土丘只有五六丈高,正面相对较陡,两侧略微平缓些儿——都是相对而言,没有太陡的地方坡度都在三十度以下。
观察了好一阵儿,张英把目光停留在了土丘东侧的一片新土上,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移到了西侧,同样也有一片新土,呵……
随着张英的手势,黄铯的小旗向前一挥。在军官们的号令声里,外侧的士卒把自己遮掩在盾牌下,稳步向前推进;弩手也放下面甲,握紧了准备就绪的强弩,紧随其后……
鞠义有点遗憾,两翼交叉、上下交错,他有信心获得胜利,但是,有骑兵在的话,戏志才随时都可以逃跑,他都是步卒,追不上的。
如同是知道他的遗憾一样,在步兵逼近到了两百步十,张英把骑兵也派上来了,二百六十匹战马奔腾起来,大地也随之而颤抖。鞠义的眼睛却亮了,他所率领的八百士卒都是他从凉州一手带过来的老兵。与羌人战斗打多了,对付骑兵很有一手,眼见骑兵奔腾而来,也没人害怕,眼神里不觉流露出一种漠视,声势浩大的骑兵他们看多了,不过如今都已是死人了……
骑兵从小跑开始,开始加速了,越来越快,三百步,两百步……韵义的眼睛愈发明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兴奋起来了……近一点儿,150步了,再近一点儿,120步,100步,80步……
鞠义举起了手臂,再近一点……什么!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呜~”
在一声高亢的号角声中,高速奔来的骑兵转了一个小弯,象轻盈的海燕掠过了水面,平空绘出一道优美的圆弧,该死的!鞠义用力一挥手臂,负责吹号的亲兵愣了愣,随着凄厉的号角声,八百名驾兵推开了覆盖在身上的大木盾,一跃而起,带起了漫天的尘土,早已经预备好的强弩雷发,但是,迟了!
汉弩与秦弩类似,射程在两百步左右,准确射击却在六十步以内。
两百多名骑兵从两侧进攻,每侧只有一百多骑,转眼便已经掠了过去,密集的弩箭仅来得及挽留最后的十几骑,在人仰马翻中,还有几人挣扎着向外逃去……
与此同时,弩手们的身形却已经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距离进攻的青州军只有八十步——在这个距离,装备了大汉国制式强弩的冀州军无法精确射击,但青州军却不一样。
在离家赴青州之前,对现有武器的改进,便列为小作坊的重要任务。利用软钢、齿轮、弹簧、拉杆等,李胜忠不仅减轻了强弩的重量,增加了射程,还提高了射击速度。
这时候便看出效果来了,顷刻之间,青州军射了七轮,八百名弩手,七轮射击,便是五千六百箭,待尘埃落定,鞠义埋伏的弩手已经死伤过半,惊恐之下,弩手大溃,乱趁一团,蜂拥向土丘,寻求庇护……
受到这样的打击,弩手已经蒙了,所有行动全凭本能,他们不顾生死,疯狂冲上土丘,冲向正居高临下向青州军射箭的鞠义本队……
鞠义大惊,此时此刻,若是被冲乱了建制,败势就不可控制了,势必全军大溃,这八百骜手不是鞠义的手下,是郭图临时调过来的,但他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先活下去,才能有以后……
鞠义果断命令向溃兵射箭,又命人大喊,“后退者死,两翼绕行”,土丘上的士卒都是鞠义一手带出来的,听到命令没有犹像,跑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溃兵如遇雷击,轰然倒下,近在咫尺,强弩显示出了强大的威力,撕裂开所有阻拦,鲜红的血液汹涌而出,染红了大片泥土,溃兵一愣,随即便依照喊声,向两侧绕行……
鞠义的脸却一下子全白了,没有半点血色,事情发生的太快了,鞠义竟忘记了青州军的骑兵,听见隆隆的马蹄声,他才想起来……
第三卷 第十四章 游说
我本以为,仗打到这个地步,我军就胜利了……”
张英说到这里,脸色有点白,回想起鞠义嗔目大喝,与部下一起狂舞长刀拼命的模样,他双眼闪亮,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在他这一级别的将领,基本很少有机会与敌人直接交战了——这是常识。可他不久以前还是冲杀在前,而今看到了鞠义,张英也不禁手痒了。
“杀!杀!杀!”
鞠义回身便看见了狂奔而来的骑兵,区区两三百人奔腾而来,气势依然无可阻挡。就在这一瞬间,鞠义便决心拼命了他们是跑不掉的,这里是平原,他们都是步兵,天色尚早,若是溃败了,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
“拼啦!”
这声音扭曲破碎,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引起了一片呐喊声,话不用多说,幸生不生,必死无死,谁都知道跑不掉的。
鞠义操起弓来,转眼间已射了三箭,然后……骑兵就冲上了土丘,鞠义便挥舞着环首刀扑了上去,呐喊声、惨叫声、撞击声、刀砍入肉体的撕裂,响彻云霄,土丘上一片混乱,杀声震天,韵义也谈不上指挥与否,在这一刻,不需要将军,只需要战士,不能把突进土丘的骑兵杀光,大家就都得死在这里……杀!
土丘后面的斜坡,令骑兵的速度受到了限制,要不然,鞠义等人想拼命,也没得拼,冲刺起来的骑兵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当然,就是现在这样,抗着厚重的木盾冲上去的王老六,也只能以更快地速度飞回来,鲜血不断从他的嘴涌出来,眼看是不活了……
鞠义眼睛都红了,大喝着“杀!”随即猛冲上去。一刀将失去速度的骑兵斩于马下。
在短短一刻时间里,土丘上便倒下了一两百万,守军的损失倍于进攻者。但是,这些牺牲是值得的。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们挡住了骑兵的冲击。鞠义每挥一刀,必大喝一声,长刀舞动间,每刀必见鲜血,这片刻工夫,他身上连中了两刀,却已经砍倒了七八个骑兵,浑身浴血几若魔神,后来地骑兵不自觉地避开了鞠义。在这一刻,鞠义们竟在气势上压倒了进攻者。加之。乱七八糟的人尸马体堆叠在一起,构成了特殊的障碍物,也大大的削弱了骑兵的冲击力。而由正面突进地步兵,多手持环首刀,还没能撕开防线……
鞠义敏锐地觉察到形势的变化。一丝希望油然而生,还有一个半时辰黑天。只要把这股骑兵打下去,他就可以重整旗鼓,守到了晚上,到时候就可以趁夜色逃脱掉,只要把骑兵打下去……
“杀!”
鞠义大吼一声。又砍倒了一名骑兵,斗大的头颅戴着怪模怪样的兜鍪,冲天而起。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绽放出漫天的火焰,是如此的美丽,鞠义忽觉身体一振,他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他对此并不陌生,从声音里,他甚至能描绘出,那疾劲的一箭深深得贯穿了肉体的景象,只是这声音太近了,比咫尺还近……
雪亮地三棱箭头穿头了铠甲从前胸透了出来,粘稠的鲜血汹涌喷洒出来,迅速把箭杆染的血红……
“啊~~”
鞠义不甘心,他狂吼一声,声音里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就差了那么一点,但他的力气都随着鲜血一起流了出去。鞠义摇晃了一下,他想回头看看,是谁杀死了他,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就像一棵被砍伐的大村,轰然倒地……
“这蹶张(弩)似乎小了点儿……”
黑暗吞没了鞠义,他死了。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兵是将威,将是兵胆,在鞠义亲自带出来的士卒里,他的威信非常高,多少次在生死关头,鞠义带着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故而,鞠义一死,土丘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