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给你脱下衣服,把你弄进澡盆里。要治体温过低,一开始得用温水。我慢慢地升温。你的脸色开始好转时,我就把你拖了出来,给你擦干,把你放到上,把我在搁板上找到的三毯子都给你盖上了。龚玉自己脱掉了湿衣服,擦干了,躺到你边,帮你保暖。我给你灌了一大杯水。老兄,我从没见人这么疲劳过。”
龚玉不停地擦着古铜的脸。“还这么浑青肿到处是伤。你的脸上流血不止。”
“我有时晚上过得比这好点儿。”古铜嘴发干。“我想……喝点水。”
“你得喝水,”蓝警官说,“对不起,但是我想保证你恢复体温。”他从竹壳水瓶里往洋瓷杯子里倒了些水,端到古铜唇边。“小心。”
水的味道比古铜想的还要糟。“往里面放点茶叶也好。你从哪儿搞的?”古铜指着水瓶。
“我忙坏了。你睡觉的时候,我出去买了些东西。我买了食品和衣服,给龚太太买了拐杖,还——”
“你把我们单独留在这儿?”古铜吃惊地问。
“龚太太拿着你的枪。她的伤口很疼,但是她能坐在那张椅子上守着门。好像没理由不去买我们需要的东西。”
古铜试着坐起来。“雷娜塔,这就是你的理由。”
“她不可能跟上我们。”蓝警官说,“我格外小心。有一点点怀疑的时候,我就绕一条路或是钻一条小巷子。要是有车灯跟在后面,我会看见的。”
“我们就成功跟踪了赖恩。”古铜说。
“那是因为我们有导引仪。你认为赖恩和雷娜塔有可能把导引仪留在他们自己的车里吗?她甚至没有可以用来追我们的车。”
“她可以偷一辆。”
“那得在她知道我们已经不在楼顶上,知道我们偷了她的车以后。即使如此,等她截到一辆车,我们早就走得远远的了。她不可能知道我们往哪个方向走了。放松点,老古,她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暂时构不成。”
说这话的不是古铜,而是龚玉。
“但是她会对我们构成威胁的。”龚玉忧郁地加上一句。
“对,”古铜说,“雷娜塔费了这么大劲要为她那两个哥哥向我进行报复,她现在不会住手的。她会更坚决的。”
“特别是因为我们拿着钱。”龚玉说。
古铜迷惑不解,说不出话来。他看看蓝警官。
“我们到了这个客栈以后,”蓝警官说,“在你和龚玉休息的时候,我检查了车子的行李箱。除了足以炸掉一尊大佛的炸药之外,我还发现了那玩艺儿。”蓝警官指着边地板上一只鼓鼓的行李包。“那100万。”
“天哪——”古铜累得又开始眩晕。
“别坐着了,”龚玉说,“你的脸色发白。躺下别动。”
“雷娜塔会来找我们的。”古铜闭上眼睛,任由疲劳侵袭着自己。他伸手想抚摸龚玉,但他的知觉已经模糊了,没觉得自己的手垂了下来。
他又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仍旧觉得头昏眼花,周疼痛。但他必须走动——他得去卫生间。他不熟悉这家客栈的房间,还没找准方向,肩膀就撞在墙上。
他进了卫生间,关上门,这才打开灯。他不想弄醒龚玉。镜子里,他的形象令人吃惊,不只是擦伤和划伤的痕迹,还有那深青的眼圈和满是胡子茬的憔悴脸颊。
方便之后,他以为冲水的声音没有吵醒龚玉。但当他关上灯打开门时,他发现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龚玉坐在上。她刚才就躺在他的旁边。蓝警官在另一张上靠在枕头上。
“对不起。”古铜说。
“不是你弄醒我们的。”蓝警官说。
“我们一直等着你起来。”龚玉说,“你觉得怎样?”
“就像我看起来那样。”古铜蹒跚着走向她。“你呢?你觉得怎样?”
龚玉换了个姿势,子缩了一下。“我的腿肿了,老是抽搐,但伤口看起来没感染。”
“至少这一点对我们有利。”古铜倒在上,用一条毯子裹住自己。他揉了揉太阳。“几点了?”
“凌晨两点。”蓝警官穿上裤子下了。“你觉得够清醒了吗?能谈点事吗?”
“我的喉咙干得要命。”古铜举起手,像在自卫似的。“但我一点儿也不想喝那种该死的水。”
“我买了些茶叶。怎么样?来一杯?”
“好极了。”
茶叶是龙井,不过是城外当地茶农粗制的那种。沏好后,古铜等稍微凉了些,喝了一大口。
“吃点东西怎么样?”蓝警官问。
“我的胃还不行,但我最好还是吃一点。”
蓝警官打开一个油纸包。“我买了馒头和牛——还有烧鸡的、猪舌头和蒸好的香肠。”
“要一个馒头夹点牛。”
“接着。”
古铜居然接住了,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剥掉馒头外面包裹的牛皮纸,咬了一口什么味道也没有的馒头和薄纸板一样的卤牛。“味道好。”
“味道不怎么样,但对你有好处。”
“我们得决定该干些什么。”龚玉严肃的语调跟蓝警官的幽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古铜看着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对。你没去出庭作证,司法部会不高兴的。他们会找你的。”
“我处理过这事了。”龚玉说。
“处理过——”古铜迷惑不解。“我不明白。”
“蓝警官开车送我到城里找了一个电话那儿。我给司法部里我的联系人打了电话,发现我用不着作证了。本来那边正开会讨论对乔达诺的起诉,但既然他死了,司法部说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龚玉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也杀了乔关西?”
古铜一言不发。
“为了我?”
“你要时刻提醒自己,和你在一起的有个警官。”古铜说。
蓝警官看着自己的手。“也许这会儿我去散散步正是时候。”
“我没想——”
“我没生气。你们俩有好多话要说,可以单独待一会儿。”蓝警官穿上他的本民族靴子,抓过一件衣服,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龚玉等到门关上才开口。“蓝警官告诉了我你昨晚的经历。”她伸手来摸他的手。“我再怎么谢你都不够。”
“你所要做的就是我。”
龚玉吃惊地直脖子。“你这么说,好像我得说服自己来你似的。我的确是你的。”
她以前从未这样告诉过他。他期待已久的这句话使他一阵激动,全涌起一股暖流。他满怀激地盯着她。他在圣菲认识的那个媚的女人和眼前这个脸色苍白、面颊瘦削、眼睛深陷、头发散乱的女人几乎没有相似之处。这一个才是他几次冒了生命危险想要得到的女人。为了救她,要他去哪儿、干什么他都心甘愿。
他觉得喉头一紧。“你真美。”
她的脸上又有了血色。
“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古铜说。
龚玉急剧地吸了一口气,连吸气的声音都听得见。她看着他,好像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他似的,然后她抱住了他。拥抱使他们的伤口很痛,但他们依然烈而有力地拥抱着。“我不值得你这样。”
在医生的公寓里古铜帮她爬上安全梯时,她也这么对他说过。“不值得你这样”,是另一种表达感的方式吗?抑或她就是这个意思,她觉得自己不配——因为她以前利用过他,而现在觉得惭愧了?
“怎么了?”龚玉问。
“没什么。”
“但是——”
“我们还有好多细节问题要考虑。”古铜很快地说,“司法部里你那个联系人问过你赖恩的事吗?”
“他的确问过。”话题一转,亲密的气氛为就事论事的语调所取代。龚玉看起来有几分困惑。“我告诉他,我认为就是赖恩告诉乔达诺我藏在圣菲的。我说,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赖恩,到了杭州后我就从他边逃开了。我告诉他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
“以后对他们也这么说。”古铜说,“等到赖恩的尸体在火灾现场被发现时,当局将会很难辨认出份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拿这尸体去跟谁对比。他们可能永远也辨认不出。他的失踪将会成为一个谜。从表面上看,就好像是他怕坐牢,逃走了。重要的是,别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就说你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别改变这个说法。”
“我得解释一下星期六下午我离开圣菲之后去了哪儿。”龚玉说。
“我会打个电话,我以前的一个熟人住在嘉兴,他欠我一个。如果司法部想要个证人,他会给你作证的。他们会向你问起你和他的关系,你就告诉他们我在圣菲向你提到过他,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想让你到杭州时顺路去看看他。这样你从赖恩那儿逃开以后跑到他那儿去就很自然了,原本就离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