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烦心事儿,她的烦心事儿,便是她一母所生的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五皇子司马殇。
五皇子司马殇自幼顽劣,八岁会逗小宫女,十一岁会逛红楼,以前时候,有太子司马玉搭伙,皇帝也说不了他什么,后来,司马玉学好了,他也消停了下来,整日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门也不出了,司马青觉得他没出息,便封地没给,官位也不封,只让他领着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的月俸混日子,宫里的太监宫女,许多新来的,甚至都不知还有他这么个皇子存在。
四公主司马溪年方十三,跟五公主司马静一样,都是皇后灵玉所生,原本,司马青是打算等她过了十四,就赐婚给纳兰述的,她自己,也是对名满天下的纳兰相爷心仪已久,年初时候,刚刚自司马青那里得了“暗示”,就兴高采烈的开始为自己准备嫁妆了。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这一番三国皇帝的前来,就把司马溪这已然做了开头的好梦,给打得粉粉碎了!
……
容风,商,意三国皇帝在驿馆里休息了两日,司马青便宣布四国大会开始。
为彰显国威,司马青特意抓了纳兰雪的“壮丁”,让她主持,大张旗鼓的修饰装点了昭阳宫,原本就金碧辉煌的昭阳宫,经过了这一番的收拾,更是威武庄严,让人只是看了,就忍不住膝盖发软了。
与寻常年份举办四国大会一样,由做东道主的那一国皇帝坐在正北,其他三家,各据一方,各国的坐席之间,留出走道,用来走人和送酒菜。
风皇长震天领来参加盟会的两个儿子,大皇子长仙枫,二皇子长修缘,都有着极明显的风国人特征,浓眉大眼,身高腿长,由风国的国服衬着,更是显得俊朗,许多端菜倒酒的小宫女,偷偷的看上他们几眼,都会羞得满脸通红,慌不择路的逃走,对此,风皇很是有些得意,对跟司马青求和亲的这事儿,可谓信心满满。
意皇白独羽领来参加盟会的太子白寂风,是个儒雅的少年,见了昭阳宫的奢华,也没有露出半点儿的失态,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坐在司马青身边的纳兰述身上,眉头微拧,显然,是心中装满了疑惑。
身为意国唯一的继承人,白寂风可以说是久闻纳兰述大名的,他的父皇白寂风,常常跟他提起这位名满天下的莫国丞相也就罢了,连他寻常里微服出宫去,也是常在说书人的嘴里,听闻这位纳兰述的传奇故事……
在他想来,莫国丞相纳兰述,该是个极英明神武的人物,却不想,今日见了,竟只是个跟自己年纪相当,身体孱弱的少年!
三国皇帝之中,坐得最稳如泰山的,是尚扶苏,他此来目的已经达成,用跟尚应世相同的承诺换来的锦囊,此时,已用金线挂在了胸口,剩下的,只是待盟会开始,象征性的再跟司马青重签一下粮食和兵器的供给合约,让一点好处给莫国,等盟会结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
此时的后(和谐)宫里面,却是与前堂的平静不同。
听闻司马青要把自己嫁到别国去和亲,司马溪滞愣在了妆台前。
她的嫁衣和锦被,都是她满怀喜悦的亲手缝制,首饰头面,也都早早儿的催着匠人打制完成,原本,是只需再等半年,她就可以得偿所愿的嫁给那个她自小就仰慕的人了,现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切都变了模样!
“母后,女儿不嫁……”
待回过神儿来,司马溪丢掉手里绣了一半儿的帕子,转身抱住了来劝慰她的皇后灵玉,大哭了起来,“你去跟父皇好好的说一说,好不好?让父皇别把女儿嫁到别国去,好不好?女儿,女儿……”
“傻孩子,若母后能说服的了你父皇,这时,哪里还用站在这里!”
皇后灵玉心疼的抱住了司马溪,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生在皇家,便天生注定了,是你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他要把你嫁给什么人,嫁去哪里,皆是由江山社稷所需而定,哪里是母后这么个妇道人家能插得上话儿的?母后劝你,还是死了对纳兰相爷的这份心思,安安稳稳的依了你父皇的意思去和亲,莫国强盛,那娶你回去的皇子也不敢薄待你,将来,你再生个一子半女的,后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了……”
“母后。”
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有用了,司马溪便蓦地安静了下来,抬头,看向皇后灵玉,用衣袖,慢慢的擦掉了脸上的泪珠子,近乎乞求的说道,“让女儿再看相爷最后一眼,然后,便认命,可好?”
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司马溪这般可怜,皇后灵玉哪里还能不心软?忙点了头,答应了下来,“好,好,母后的好女儿,母后这就使人去给你想法子,让你再见纳兰相爷一面,你且把脸洗上一洗,打扮的漂亮些……你总也不想,让他见到的,是不好看的你罢?”
……
昭阳殿里,众人已是酒足饭饱,新一年的供给合约,也都修订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与寻常年份一样的,观赏歌舞,说些趣事来打发时间。
“听闻,莫皇的四公主年方十三,尚待字闺中。”
意皇向来善于先下手为强,这一次,自然,也是不遑多让,“不知,可舍得许于我子为妃啊?”
“四公主到一一”
意皇话音未落,便传来了小太监的唱喏,众人齐齐的把目光投去,便见着一个穿着宫装的妙龄女子,在几个小宫女的跟随下,自昭阳殿的大门,走了进来。
顷刻间,整个昭阳殿里,静若寂夜,所有人的目光,皆停留在那袅袅而至的美貌女子身上,连呼吸,都本能的放轻缓了下来。
那女子之美,若是当真要寻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便是,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相爷,奴家美么?”
未及任何人说话,司马溪便在昭阳殿的正中站定了身子,一扯衣裳的带子,褪掉外袍,露出了穿在里面的嫁衣来,浅笑着,看向了坐在司马青身边的纳兰述。
“公主甚美,天上仙女,怕是也不及公主万分之一的。”
自己家里就有一个长得比神仙还漂亮的宝贝妹妹,这时的纳兰述,又哪里会被四公主的美貌迷得失了心智?因着之前,已与司马青打好了招呼,告诉他,会有两国皇帝跟他求亲,这时的纳兰述,全然没想到,司马溪闹的这一出,是没跟司马青商议过的!
“丞相觉得美,便好。”
司马溪满足的笑了笑,突然伸出了右手,手中的一支簪子,就划到了自己的脸上,顷刻间,鲜血喷涌,整个昭阳殿里,都响起了小宫女的惊叫声,“司马溪曾立誓,此世今生,只为丞相一人画眉梳妆,既不可得,便了结了这残生,早赴轮回,待丞相百年之后,与我同葬,再续今生姻缘……生不能与君相知相守,愿来世,生于寻常人家,与君白头!”
“来世未知。”
就在司马溪把簪子扎向自己的喉咙的那千钧一发,纳兰述纵身而起,冲到了她的身旁,抓住了她的腕子,阻止了她,“公主今生便嫁给述为妻,可好?”
第二十七章 皇子气急出刁难
“奴家都这般丑了,哪里还配得上丞相?”
司马溪闻言而泣,手中的簪子掉落地上,金鸣之声,响彻昭阳宫,“丞相莫要……”
纳兰述是真真的被司马溪这倔强公主给感动了,都道是天下女子,无一不珍惜容颜,便是他那宝贝妹妹纳兰雪,也是会在穿女子衣裳的时候,左三圈右三圈的不停照镜子的,司马溪这般毁容明志,自杀殉情,只为了能不栖身他人,污了对自己的执念,放眼天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做到?
“你最美之时,述已印于心中,待百年之期亲至,亦不会忘。”
自衣袖中拿了帕子出来,递给了司马溪,纳兰述未露半点儿失措的站直了身子,朝着司马青,躬身一礼,“述愿娶四公主为妻,请陛下成全。”
“你们两厢情愿,朕自不会做那恶人,来人,传旨,赐四公主司马溪与纳兰述为妻,择日成婚!”
事已至此,原本的打算自然是都没法用了,若是让另外三国知道,自己是早有打算把司马溪外嫁,那之后的谈话,就会落了下风,司马青这时虽是对司马溪已然恨得咬牙切齿了,也得顺着纳兰述的话来说,“你说你这孩子,怎这般的不懂事?你心仪丞相,想与他成百年之好,这时好事,怎不告诉父皇呢?你这般的突然跑出来,弄伤了自己不说,还惊扰了诸位来作客的陛下,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
“多谢父皇成全。”
得偿所愿,司马溪自然欣喜,想她死都不怕,一点处罚,又算得了什么,“儿臣唐突,惊扰贵客,理当受罚,请父皇降罪。”
“你也是一时糊涂,朕就罚你,抄一百遍宫规好了,退下罢!”
纳兰述已经求娶司马溪,若再不顺坡下驴,难免会伤了君臣情谊,司马青挥了挥手,随便说了个处罚给司马溪,便令她离开,“唤太医为四公主医治,传朕口谕,能不使她留下伤口者,赏银千两!”
……
司马青唯一未嫁的女儿也名花有主,打着和亲目的来的风国和意国,哪里肯善罢甘休?尤其是白寂风这本就因为羡慕嫉妒,而对纳兰述生了敌意的,此时不出言为难,更待何时!
“父皇此次带了孤诚意而来,想与莫国结姻亲之好,陛下却在盟会上当众把唯一未出阁的四公主许配给了纳兰丞相,孤不知,陛下这是有意,还是无心呢?”
得了白独羽暗示,白寂风佯装不悦的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纳兰述,才把目光转向了司马青,“莫非,陛下觉得,纳兰丞相的辅佐,比风莫两国的邦交,更加重要?”
白寂风的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毒,说是罢,便是等于承认了自己这个皇帝没用,只能仰仗臣子,说不是罢,又会让人觉得他贪图虚荣,对纳兰述这为莫国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良相不够尊重,可以说,不管司马青怎么回答,都会丢尽脸面,遭世人指摘。
“呵呵,风国太子的这话,说得可真是有趣儿,陛下不过是嫁个女儿,至于就严重的成了评判什么人更重要的标准么?难不成,意国的皇帝陛下,都是拿自己的女儿,来换与人交好,国泰民安的?”
这一次的四国大会,是纳兰述换回了身份之后,第一次参加,纳兰雪怕他应对不来,便一早跟他一起入了宫,备好了衣裳,随时准备跟他交换回来,不想,司马溪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幺蛾子,给了她个措手不及,意国突然发难,她想要跟纳兰述临场交换,也是来不及了。
既然,已经来不及交换,那就只能用她女子的身份上前解围了,大不了,让人说她不识礼数,也总好过司马青被人落了面子,以后找自己兄长的后账强!
“你!”
被纳兰雪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堵得说不出话来,白寂风愤怒的转向了声音的起处,却见一长得跟纳兰述约莫有分相像的女子站在那里,正笑得开心,“你是何人!”
“你若是问我名字,我该告诉你,叫纳兰雪,若是问身份,我该告诉你,是纳兰述的妹妹,若是问封位,我该告诉你,人称纳兰郡主,若是问出身,我该告诉你,纳兰府,不知,我这回答,可够详尽?”
在朝堂上的多年摸爬滚打,练就了纳兰雪的处变不惊,再加上她的一张铁嘴,能在她这里沾到便宜的人,怕是放眼四国,也未必能挑一个来,区区白寂风,这种没经过风浪的人,怎可能是她对手,“你若是还想不明白我是什么人,那,我倒是可以提醒你一下,你们意国从泗水分去的那好几座城,可有我一半儿的功劳……”
“原来是纳兰郡主,失敬,失敬。”
意国皇帝膝下,只白寂风这么一个皇子,寻常里,都是众星捧月的惯着,哪里敢有人跟他这般的不客气?心有怨气,自然,说话也就带了几分挑衅,“寂风年幼时候,倒是常听奶娘说起,纳兰郡主在朝堂上智斗泗水国使臣的故事,今日见了,果然是风华不减当年!”
白寂风说的,哪一句也都不能算是难听的,但,这用在年长者身上,算是尊敬的话,现如今,放在了纳兰雪的身上,却就是不无嘲讽她年龄的意思了。
世人皆知,纳兰郡主已是年过二十了,还未许人家,之前那些年,是因为身在封地,媒妁难至,而后,老相爷辞世,她回来守孝,就再未回去,皇帝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一直,也都没提过她这郡主的婚事。
“雪不过是把太子吃奶的工夫用来为国效力了,蒙这般夸奖,实在是不敢当。”
昔日里,年方八岁的纳兰雪,都能把泗水国的一班使臣玩儿的团团转,白寂风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又怎可能有本事让她难堪,“陛下向来待我纳兰家不薄,雪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驰骋疆场的大事做不来,这种绵薄之力,还是有的。”
依着年纪,白寂风已经二十二岁,比纳兰雪,还要大了半年有余,他说自己是从奶娘那里听说纳兰雪的故事的,只是为了表明,那时自己还小,可现在,经纳兰雪这么一说,便会让人误会成了那时他还没断奶,纳兰雪八岁时为莫国赢回了十九座城池,这是众所周知的,白寂风比纳兰雪大了半岁,也就是九岁,还没断奶,这让谁听了去,也是要笑掉大牙的。
而且,当时,四分泗水,乃是由纳兰雪赢了泗水国使臣,泗水国主赖账而起,意,商,风三国,自其中各自得了好处,于理,也是该对她心怀感激的,此番,意国太子白寂风非但不对她表示尊重,还恶意贬低于她,被她暗骂一句不懂得知恩图报,也是活该的很。
可以说,与意国太子白寂风的这第一次心计碰撞,纳兰雪,赢得没半点儿悬念。
“朕膝下只这么一个皇子,寻常里,宠溺的厉害了些,朕代他跟郡主赔罪,郡主勿怪。”
白独羽终究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老狐狸,看这情景,怎可能还明白不了白寂风不是纳兰雪的对手?忙站起了身来,朝着纳兰雪微微一揖,口称抱歉的拉着自己的儿子,坐回了位置上,“郡主既是来了,便请入座,一起观赏歌舞罢。”
历来男女不同席,白独羽的这一句看似善意的话,却是暗藏玄机,昭阳殿内,除了端茶倒水的宫女之外,皆是男子,根本就没有女席,纳兰雪何处去坐?总不好,就让人搬一张桌子,坐到大殿的中央去罢?
若是寻常女子,定然就识趣的告退下去了,可偏偏,纳兰雪就不是那种肯服软的人,别人敬她,重她,她也回敬,回重,别人若是欺她,惹她,她不十倍百倍的还回去,都算是轻的!
意皇白独羽只看着纳兰述恍若未闻的喝酒吃菜,对纳兰雪与白寂风斗嘴的这事儿不闻不问,便当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不会因私人的恩怨而损了两国的交情,却不知,纳兰述其实是在竭力的忍着不笑出来,等着看后边的热闹。
世事无常,往往一念之间,便是阴差阳错,待后悔,已来不及。
若干年后,意国皇帝白独羽被囚岩城地牢,恰遇纳兰雪亲往寻人,好话说尽,却只得一句“活该”之时,才是知道,昔日里,自己是得罪了一个多不该得罪的人。
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十八章 以命为赌我不慌
风皇长震天是个极善察言观色的人,见纳兰述只漫不经心的喝酒吃菜,便是知道,纳兰雪是可以应对的了意皇白独羽的,索性有人出头撞倒霉,让大家有戏可看,他干嘛要阻止?
再说,自数年前,这位纳兰郡主去了封地为莫皇颂德,沉寂至今,都未再露锋芒……趁着这机会,探一探她的底,不也是好事一桩么?一个年幼时都聪明过人的女子,长了十几年,反倒还能变得愚钝了?至不济,也该还有昔日里,从泗水国使臣那里赢城池的本事才对!
若这一回,要被收拾的是意国,那,风国可该分意国的哪一块儿才好呢?
四公主司马溪已经被莫皇许给了纳兰述,莫国的皇宫里面,也再没了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