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上下打量一遍,心中暗赞了一句‘高贵冷艳’,嘴上却淡然道:“殿下客气!”
乐声响起,楚汐引着君惜竹步入公主府,便见两倾林立的仪卫同时跪迎。
君惜竹也是世家出生,后又嫁入东宁皇宫,更大的排场都亲身经历无数,所以自始自终都很淡定,跟随面楚汐身后一步,一直步入了公主府的大堂。
虽说她自始自终都表现得极其淡定,但不可否认的是,楚汐对她的礼遇,着实让她颇为感动——楚汐对她的这份礼遇,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亦不是因为她们之间的任何关系,而是因为楚汐认同她的才智和能力。
单凭这个不折不扣的认同,都足已让君惜竹心暖。
包括前世二十六载,楚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全心全意认同君惜竹的人。
所以,很多时候,君惜竹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所以,在那日楚汐提及让她入府的时候,她主动请缨军师一职。
楚汐所住的公主府并非是由王室亲自监督所建造的公主府,而是一座六进大院,以前曾是锦城某中等世家的旧宅,后来那世家落魄之后,便被楚汐买了过来,挂上了公主府的额匾。
此宅虽说是占地极广,后又几经修揖,但倒底还是少了些王室应有的气势磅礴和富丽堂皇。
入得大门,便是百余步见方的演武场,而演武场的尽头,便是公主府的大殿。
此时,从大门直到大殿的演武场上,公主府内精兵分列而站,身着墨甲,腰悬三尺青锋,端是气势非凡。
在楚汐刻意的保持下,两人并肩前行。
候在大殿外的公主府□僚与前来观礼见证的世家们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公主殿下新请入府的军师,竟然是如此一个看起来白衣落落、翩然犹如谪仙的女子。
在此时,君惜竹与公主殿下并肩而行,其身上的气势与风华,竟然分毫都不曾被殿下庶掩。
一人清华似月,一人温雅无暇。
俱是绝代风华。
如此看来,公主所请来的这军师,绝对不会是一般大家族出生,一般大家族出来的女儿,怎么也不会有如此风华,更不可能做如此的荣辱不惊,仿佛已经习惯这般众人参拜、凌立于众生之上的位置。
一众人此际眸中深意沉沉,但表面上,却不动半点声色。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府的银甲仪卫与墨甲精兵同时跪拜公主殿下,亦同时山呼:“恭迎军师入府!”
众幕僚与观礼世家同时抱拳作揖:“参见公主殿下!恭迎军师入府!”
与这些山呼叩拜同时响起的,还有刀剑出鞘的轻微声响,只是那般轻微的声响夹杂在这如潮水般的山呼声中,被轻易掩没了过去。
“免礼!”楚汐轻轻一罢手,眸光微转,看向君惜竹,唇角淡淡一笑,面向众人介绍道:“从今往后,阿雪便是我永辉公主府的军师了!”
没有用太过华丽的词句来介绍君惜竹,但仅此一句,却已经肯定了君惜竹在她心中的地位,亦明确的肯定了君惜竹往后在这永辉公主府里的地位。
君惜竹一抱拳,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刀锋上特有的森寒亮光,到了嘴边的话顿时便化作一声惊呼:“殿下小心!”
声音乍起,便见数道银光同时从公主府四周出现,同时掠向正立身于大殿前的君惜竹。
就在君惜竹呼声方才脱口时,楚汐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杀气,旋身夺过侍立于大殿门前侍卫手中的长枪横挡,便听一声清响,已经然挡住两名从身后刺来的银刀!
“有刺客……有刺客……”
“保护公主殿下!保护军师大人!”
……
来者共有十三人之众,皆身着黑衣头面带黑巾,与江湖中寻常刺客的打扮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便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刀身长约一米有余,宽不过二指,柄长半尺,适合双手紧握。
这明显是一种特制的刀,轻巧而锋利,最适合暗杀之用。
这十三人中,其中十二人手握着这种银刀,另外一人,手中所握的则是一柄金刀。
君惜竹在前世的时候,是见过这种刀的,那时的她化身为女谋士萧聆雪入了西蜀四公子的府邸,一边为西蜀四公子出谋划策为自己赢得了才女之名,一边偷学炼钢之术,却不想,她这个计划在最紧要的关头却被人打乱,而打乱她这计划的人,便是这些银刀杀手——他们直接抓走了西蜀所有会炼制精钢的工匠,盗走了所有关于精钢锻制的记录,以此绝了所有的后患。
这人作法,比起君惜竹的计划而言,更狠更阴险更流氓,让君惜竹暗自佩服了许久,并且以此为她未来发展的目标。
当时的君惜竹不是没想到此法,而是做不到这种地步。
后来,诸国间开始流传这么一句话——金刀出,风云骤;天杀现,鬼神哭;金刀天杀皆不如,一梦琼花命殊途。
金刀堂、天杀楼、琼花宫,这就是朝野间最为厉害和神秘的三大杀手组织,其中天杀楼是由君惜竹一手建立,而金刀堂和琼花宫,直至今日,君惜竹都没能查出其幕后主使之人。
却不想,今日竟然在这南楚公主的府中,再次见到这金刀堂的杀手。
十三名金刀堂的杀手皆为精英,人人刀术非凡,放到江湖中也是名动一方的高手,而今这般青天白日之下,毫无顾及的出手刺杀,显杀是已经摸透了楚汐公主府中所有的情况,所以,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此时,楚汐正与其中的金刀刺客交手,善使长枪马战的她,此时在那金刀刺客的手下毫无半点优势,堪堪打了个平手。
另外的十二名银刀刺客的刀法略差,被武略和刘世博联手挡住了四人,余下的则冲破护驾的墨甲精兵的包围,正冲向君惜竹。
君惜竹带着白玉面具,众人都看不见她神色,却只见到她果断了后退了几步,退到身后迎接她的众世家与幕僚当中,明显的摆出了祸水东引的的姿态。
也不顾周围人对她那愤恨的眼神,君惜竹朗声指挥着周围的墨甲侍卫:“盾困!”
刹时,百余身着墨色盔甲的精兵手持特制厚盾如流水一般涌来,人人持盾穿行,在几个呼息间,便将正在战斗中的一众刺客围困在了其中。
楚汐与武略和刘世博同时闪身退到了众盾兵身后。
那些刺客哪会让她们如意退开,几乎是立刻便飞身追袭。
“弓袭!”
伴随着君惜竹的一声轻喝,倾刻间,漫天箭如雨下。
众刺客飞到半空中,简直就像是一个个箭把,纷纷被箭雨射落到了盾阵当中。
在战圈之外,君惜竹与楚汐相视一笑,显然,她们早就料到了此番刺杀。
一笑过后,君惜竹回眸观看场中战况,颇为遗憾道:“凭这些刺客的武功,我们此番却是无法留下他们了。”
毕竟墨甲精兵与众刺客的差距很明显的摆在了那里,虽然因她们事先早有布置,所以暂时的困住了这些刺客,但要拿下他们,并非是不可能,而是那样的代价太大了。
而此时,楚汐和君惜竹显然都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无妨,今次能够困住他们,下次必然也能杀死他们。”
楚汐回应了君惜竹一句,而后上前几步,一扬手制止了埋伏在周围弓手,淡淡道:“是战是退,予君自决,若是当真血战到底,本公主倒也留得下几位的人头来。”
这是自君惜竹认识楚汐以来,第一次听见楚汐自称本公主,显然是已经心头动了怒气,只是素来表现得清冷,所以并不会将自己的怒意显现在面上。
那明显是领头的金刀刺客目光一凝,望着楚汐森然道:“交出你旁边那带面具的女人,我们立刻就走。”
原来,这些人竟然不是为了楚汐这个永辉公主而来,而是为了新入公主府的军师。
“断无可能!”
“枪来!”楚汐拂袖而立,断然喝道:“换火箭!”
倾刻,便有人递上了楚汐的碧落长枪,周围的埋伏的弓箭手也都换上了火箭。
“殿下终究是太过仁慈了些,此等刺客乱箭射死太过轻易,最该抓来千刀万祸才是。”君惜竹漫谈轻笑,一语定人生死:“何劳殿下亲自出手?本军师便有无数方法将他们留下。”
既然这些刺客都是冲着她君惜竹而来,那便由她亲手解决了这些麻烦吧,谁让她向来讨厌麻烦呢?更何况,她已经清楚的猜到了这些金刀刺客的目的。
缓步上前,君惜竹足下飘然无力,丝毫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
盾卫们散开一处,让君惜足近进场中,便听她轻轻蹙眉一叹:
“明知今天殿下请本军师入府,自然会加强府中内外的警备,你们却又为何非来送死不可呢?”
君惜竹负手而立,衣袂随风猎猎翻飞,一人独自面对十三名金刀杀手,她丝毫不惧,淡淡道:“或者,你们幕后之人,就是为了让你们来送死??”
“胡说!”金刀刺客上前一步,与君惜竹四目相对,杀意迸起:“杀了她!”
周围刺客闻声而动,握刀上前,但不知为何,却谁都没有抢率先出手,只是一步又一步慢慢的逼近。
君惜竹右手举起,屏退了周围所有的墨精兵,右缓缓摘下脸上的白玉面具,露出自己的双眼……
蓦然,金刀刺客浑身一震,惊得握着金刀的双手都忍不住一颤,他忍不住脱口而道:“你……”
——此时,君惜竹那是素来清雅淡然的双眸所流溢出来的煞气,连面前的金刀刺客都不忍住觉得害怕起来……就算是他早知道这女子来历非凡,可也没料想到竟然会是此般模样,明明长得跟天仙一般清雅端方的女子,此时双眸所流露出来的煞气,比起他们这些身经血雨腥风的刺客杀手都还要浓烈。
君惜竹的神态很淡然
很落寞
也很冷
她一声轻叹,双眸缓缓闭上,再睁开……
再次带上白玉面具,缓缓转过身,回眸看了楚汐一眼,提着衣罢,一步步走向楚汐所立的方向。
金刀刺客满脸惊惧,他望着那缓步离去的女子,忍不住道:“原来你竟然是……”
这是他此生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什么?
他没说完,周围众人也没有听完。
因为,他在说完这半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叮当……”是刀落在青石地板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众人看去,十三柄刀剑都掉落在地上,一柄也不少。
十三名刺客保护着握刀的姿势,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没有人看见君惜竹是如何出的手,也没有人看见这十三名刺客身上有任何伤口。
但是,他们就这样奇怪的死了。
这是君惜竹的秘密,从前世到今生,唯一知道她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她的母妃。
楚汐也没看见君军惜竹是怎么出手的,因为,君惜竹自始自终都背对着她们,而见到君惜竹出手的那些刺客,此时都已经死了。
此时,看着君惜竹提着衣罢向她走来,楚汐忍不住上前几步,轻轻的扶住了君惜竹。
明明君惜竹此时看起来毫无异样,但不知为何,她却查觉了她的虚弱。
君惜竹轻浅而平淡的说:“我杀人了。”
“嗯。”楚汐亦是轻声应答。
她说:“其实我没的算要杀他们的。”
她应道:“我知晓。”
……
后来,有人提笔撰写《鬼谋传记》时,是如事写道:
鬼谋初入永辉公主府的那一天,
十三杀手入府刺杀。
鬼谋与刺客对恃无惧。
回眸转身间,
众刺客无一生还。
无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来,
亦无人知道,他们又是如何而死。
17017章
军师萧聆雪入永辉公主的第一天就遭刺杀,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待公主处理完刺客的事情后,已是西阳西下。
眼观天色已晚,公主府上也没有留客的意思,一顿酒足饱之后,众世家便相继告退。
锦城中略懂玄学异术的卫家老太爷掐指算了算,便在临走时,拄着拐杖由侍者扶着走到公主殿下面前,口齿不清的说:“殿下啊,杀星入府,血雨将起,自此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将再不得安宁……慎之……慎之啊……”
楚汐面色一凝,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随即恭敬一揖:“谢过老太爷的指点,怀谨铭记于心。”
卫老太爷得公主一礼,满意的摸着胡须出了公主府。
眼看着卫老太爷走远,刘世博上前一步道:“殿下可是心存不忍?”
楚汐抬眸,面沉如水,默然望天:“老天爷又何曾对我不忍过?”
拂袖转身,穿过游廊垂花拱门,一路行至后院的雅致小院,便见君惜竹正在院门外等她。
君惜竹听见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便见楚汐已经停步伫立在回廊的尽头看她。
在楚汐的身后,是百转千回的游廊,是层层的高檐广屋与如火一般艳烈的晚霞。
这时的楚汐,一袭紫衣如霞,宽大的衣袍随风翻飞,宛如投火的飞蛾,正在绝望中被焚烧。
看着这样的楚汐,君惜竹突然觉里心里漫过一阵说不出的酸楚,更不知道是为了楚汐还是为她自己。
很快便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君惜竹再次抬眉,依然是那么清雅端方,仿佛若临世谪仙:“你来了?”
“嗯,我来了。”
楚汐淡不可见的一笑,缓步上前,双手极其自然的搭上了君惜竹的双肩,她神色清冷,看不出悲喜,语调亦是极其的平缓:“阿雪,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偶尔别假装得那么坚强?”
“可是,如果软弱了一次,便会有下一次和再下一次……”
君惜竹看着楚汐的双眸,仿佛可以透过她的眸光看见她的心一般:“也许你这次可以借到别人的肩膀哭泣,可下一次呢?”
“不知道。”楚汐看着君惜竹,认真道:“但这一次,我可以给你肩膀,虽然不够宽广也不够温暖,但我想,总归还是能够为你遮挡一些风雨。”
从刺客倒下的那一刻起,楚汐便在君惜竹身上看到了一种衰弱,一种生命正在流失的痕迹。
尽管君惜竹一直表现得很淡然,一直在极力掩饰。
但楚汐将她的假装坚强看得一清二楚,或许,这就是她们能够成为知己的原因,因为,她们是那么那么的样似,同样的习惯了掩饰一切,同样的习惯了假装坚强。
楚汐收拢双臂,将君惜竹拥入怀,让她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臂头,强硬的按奈下君惜竹那微弱的挣扎:“阿雪……我们是知己啊……”
知己是什么呢?
知己就是一个知你解你之后,还会留在你身边,容忍你所有的一切缺点的那个人,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义不容辞给你依靠的那个人。
挣不脱,君惜竹只得由她去了。
仿佛楚汐的话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咒语,在她心里生了根似的。
君惜竹想,也许,这一次真的可以不用那么假装坚强,可以软弱一次。
倾刻间,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流失,君惜竹靠在楚汐肩上,任由楚汐将她拥进屋子,放在置在雪白的锦衾上。
“殿下可知瞳杀之术?”君惜竹躺在锦被间,像个孩子一样,以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着楚汐的衣角,也许,那是她现在仅余的力量。
在这一刻,楚汐终于看清了君惜竹面上如纸一般的苍白,甚至隐隐的透露出一种死灰色。
伸手,覆上她异常清亮的双眼,楚汐道:“别说话,你需要休息。”
“殿下可有听闻过瞳杀之术?”君惜竹再次出声,每次用瞳术杀人之后,她都会淡然端坐,强行忍下所有的反噬之苦,不敢闭上眼,因为,她害怕,怕自己这一闭眼,便到了尽头。
“不曾闻,但我现在也不想听。”怎么会不曾听闻过呢?人们至今都还口耳相传着前朝末代庆林公主威仪天下,双目微瞪就吓死他国来使的事情,知道内情的人都说,那庆林公主其实是用了瞳杀之术。
“好吧……”顿了一会儿,君惜竹又道:“殿下,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嗯,不一定非要听故事,随便讲点什么都好……”
楚汐想了又想,也没想到有什么故事可讲,她知道,君惜竹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