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着,而另一个便是那日她骂得很是解气的刘世博。
见得这两人,君惜竹顿知,那日所见的两帮沙匪,其实都是这公主楚汐遣人假扮,难怪会懂得军阵。
正想着,那刘世博和青山便已经走近,双双长揖拜见了楚汐公主,随后又行至君惜竹身前,抱拳歉然道:“那日伤了姑娘,实乃情非得已,万望姑娘海涵。”
“先生和公主为国为民剿沙匪,还得百姓安宁,莫说只是误伤,便是让聆雪再吃些苦头亦无妨。”这话说得有多假,估计也就只有君惜竹自己知道,她虚扶一把,而后淡淡一笑罢手道:“聆雪那日的话,还望先生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刘世博闻言,朗声一笑,又是一揖,状似诚肯道:“姑娘大才,字字珠玑,一语胜千言,在下心服口服!”
两人又相互客气了数语,互相夸赞,互相试探,急得旁边那提刀青年站立不安,那青年又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了,上前对刘世博道:“老刘,莫要闲扯,正事要紧,殿下还在等着呢!”
这青年虽身居公主府内统领之职,却是寒门出生,因着他武艺过人,楚汐便赐他姓武,单名一个略字。
武略与刘世博不同,他还很年轻,脑子虽然不错,但沉不住气,是个急性子,所以他没看出来刘世博与君惜竹其实并非是在闲扯,而是语含深意,暗藏试探。
刘世博听武略一言,抬眼看了看君惜竹,又看了看楚汐。
君惜竹自然知道刘世博这一眼何意,当下便起身,欲向公主告辞。
“无妨,军师只管道来。”楚汐罢手示意君惜竹坐下。
君惜竹忍不住一楞,眸子里带着无数的错愕,她没想,楚汐竟然表示得这般毫无防备,难道楚汐一点都不怀疑她这非南楚之人出现在这西漠中的目的?
心里如是想着,便见刘世博已经从他的广袖中拿出了一根细竹筒,扭开之后,从那竹筒中拿出了一张白纸展开,置于了四人中间,君惜竹一眼看去,便知这纸上所画的,乃是周围地图。
刘世博指着其上介绍道:“我等现藏身之所便是这无心岭中,虽然此山已经脱离了西漠,西面却与夜狼寨极近,南接西蜀边境,而与南楚最为接近的东方和北方,则是万丈险峻,唯一的出路便是下山撤往西蜀,然,西蜀与我南楚素来不合……”
“撤往西蜀肯定是去送死。”武略接口道:“可西有追兵,东、北为险峻,若是不撤入西蜀,我们又能往哪里撤??”
西蜀与南楚交界,为了那二里的国界,两国经常争来斗去,且西蜀自视兵甲精良,无惧于南楚这等重农之国,只是苦无机会发兵吞下南楚八百里山河。
如果此时南楚公主楚汐带着剿匪残部撤往西蜀,无异于是给了西蜀一个光明正大挥兵南楚的理由。
任何人乍听之下,定然会以为楚汐这支剿匪军已经陷入了绝境,可君惜竹却不这么认为,特别是看着楚汐那冷然端坐,静听两位部下讨论的神情,她越发觉得,这位南楚公主的心里已经有了数条后路。
那么,这个所谓的绝境,会不会就是这位公主设下的剿匪计策之一呢?
君惜竹正思索着,便听武略怒声道:“若非是有人在背叛公主殿下,透露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又岂会落入夜狼寨的圈套?若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非得宰了这王八犊子不可!”
“武略!”刘世博听见武略这话,皱眉略压低声音道:“殿下面前,岂可言语如此粗俗?”
武略闻言,不再说话,但观神情,却是又言欲止,颇有不服之意。
君惜竹看着武略,眸光扫过刘世博,便见他正在给武略递眼神,显然是在示意着什么。
几乎不用多猜,君惜竹就知道,武略那话其实正是说给她听的。
楚汐显然看见了这一幕,她又眸微凝,清冷声音顿时响起:“如今外面形势如何?”
“回禀公主,夜狼寨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藏身处,三千匪众正围困在无心岭下;西蜀的探子也传来了消息,说是西蜀王的四公子亲赴边境,扬言要将您活捉回西蜀……”
“待吾出去一观。”楚汐说着便站起身来,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脸色也愈加苍白。
君惜竹正好在楚汐身旁不远处,也一直在注意着她,见楚汐如此,心知她身怀箭伤,又彻夜无眠,还要心忧剿匪军和流民,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殿下若是信得过聆雪,那么,聆雪愿意为殿下效劳。”君惜竹适时扶住楚汐,按着她坐下,边认真道:“此举不为报恩,仅因我与殿下相识一场,如何?”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休要再提!”楚汐不经意的从君惜竹掌间挣开,略略远离,显然很不习惯与人接近。
君惜竹忍不住想叹气,这个世界竟然还有不喜欢别人报恩的人。
“既然如此,殿下可敢与聆雪打个赌?”君惜竹退开两步,抄手而道:“如果聆雪猜中了殿下后面的计划,殿下就应允聆雪留下三年,护我三年安然如何?”
楚汐眸光定定的看着君惜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听武略插声道:“殿下智谋高绝,萧姑娘怎可轻易猜测?”
显然,武略不相信有人能够猜到楚汐的计划和想法。
“殿下可敢与聆雪打这个赌?”本来君惜竹本是没有非留下报恩三年的打算,可不知为何,在得知楚汐带伤采药,又与她彻夜长谈之后,此时心里竟然有一种极其想要留下的想法,而这想法已经脱离了报恩的目的。
当然,在君惜竹的计划里,好在楚汐身边留下三年,也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还有一层想法是,她想借这三年避过冯元化,避过那一系列随之而来的麻烦。
“我说萧姑娘,你为啥就这么想要留在公主身边?莫非是你有什么阴谋不成?”武略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呵呵,阴谋?你说有阴谋那便是有阴谋罢!”君惜竹淡淡一笑,也不生气,只管看着楚汐:“殿下敢不赌?”
“说!”楚汐知道君惜竹心意已决,并不再多作犹豫,只是清清冷冷的一个字,但也明显的表示,她同意了君惜竹的要求。
“夜袭!”君惜竹只说了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出口,所换来的便是楚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震惊之色,以及刘世博的深思和武略的戒备。
“看来,我猜对了,那么,殿下可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护我三年安然。”君惜竹扬眉浅笑:“这三年,不管我是不是为了报恩又或者另有它谋,我只希望殿下能够给我一样东西!”
“何物?”
“信任!”君惜竹上前一步,与楚汐平目而视,郑重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殿下信我三年,三年之后,不用殿下赶,我也会自己离开。”
楚汐与君惜竹对视,眸光流转,亦是郑重道:“莫说是信你三年,便是信三十年你又何妨?”
此话并非仅是说说而已,多年以后,当所有风起云涌都归于平静之后,君惜竹回忆从前的时候,曾感概的说:大抵就是因为她这句话吧,她就成为了我终身放不开的羁绊,我一直都在猜想,她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来说此话,可我不是她,所以从来都没有猜对过。
楚汐,你到底是有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来说这话的呢?你到底是太聪明看透了我,还是太傻了太轻易相信人?你难道就真的如此相信,一个突然出现在这西漠中目的不明的陌生人吗?——君惜竹不是楚汐,所以,得到了楚汐的答案,她反而觉得心有不安。
“既然殿下答应了让我留下,那便让聆雪今夜便让聆雪找点儿事做做可好?殿下正好借此机会好生休息。”君惜竹说罢,转身对刘世博与武略道:“让所有人都出了山洞,在夜狼寨众匪能够清楚看到的地方安营扎寨,包括那些流民,谁也不能闲着,男的伐树制滚木,女的削枝为箭……还有,滚木不可太长,尺余便行。”
“可是……”在武略看来,君惜竹这般安排,这与找死有何异?夜狼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便按她做的安排下去罢。”倒是楚汐听罢君惜竹的安排,神色丝不改,挥袖示刘世博与武略退下。
刘世博与武略得楚汐一言便告退离去,君惜竹回眸,看着楚汐苍白的面色,不禁摇头轻叹了一声,而后伸手直接楚汐按倒在了石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边道:“殿下只管休息便是,一觉醒来,大抵时间正好。”
楚汐柳眉微蹙,看了看山洞外面,又看了看君惜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君惜竹故作不知楚汐之意,裹着披风就躺到了石床的里边就闭上了眼,不多时,已然入睡。
楚汐见君惜竹这么快就已睡熟,终是放弃开口,双手交叠腹上,闭上了眼睛。
等楚汐闭上眼后,君惜竹却是睁开了眼,脸上掠过一丝得逞的笑,复而闭眼再次入睡。
9009章
君惜竹素来都认为自己是个睡姿端方的人,因着她每日晨起时,都看到自己的睡姿都与昨夜睡下时相差无几,除了衣衫和青丝会凌乱一些,别无它样。
所以,她不想去旁边山洞与流民同住时,她躺在公主殿下的床上躺得理所当然,毫无扭捏之色,若是她知道楚汐会因此而看到一出好戏时,她绝对会后悔自己爬上了公主殿下的床。
可惜的是,她事先并不知道,甚至是,事后也不知晓。
楚汐向来睡得浅,即便是在受伤又彻夜无眠之际,她仍然被君惜竹的举动惊,被惊醒的她,亲眼目睹了君惜竹的睡姿,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失却了清冷之色,露出实实在在的惊叹之意。
她眼看着君惜竹抱着披风而眠,从床头睡到石床中央,再从中央睡到床尾,而后又滚回床头,最奇异的是,待她睡饱醒来时,竟然又摆出了她躺下时相差无几端正的睡姿,若非是楚汐亲眼所见,她定然不会相信,这么睡姿端正的人,其实已经在床上滚个来回!
因此,君惜竹在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楚汐已经银甲着身穿带整齐,正端坐于洞中另一块凳上,手里执兵书看得正认真,着眼瞧去,却发现公主殿下的兵书竟然倒着拿在手。
“殿下当真大才,兵书竟是倒着看!”
“姑娘谬赞!”楚汐淡然的将兵书拿正,继而道:“能堪称大才者,汐以为,非聆雪姑娘莫属!”
睡觉能够睡到如此奇葩的人,的确堪称举世罕见的大才,楚汐公主自叹不如。
君惜竹虽然觉得楚汐此言另有深意,可她盯着楚汐那冰冷的脸瞧了许久,都没有瞧出丝毫破绽,不禁觉得,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楚汐之言也许只是客气话,并无甚深意。
见君惜竹醒来,楚汐唤来守候在外面的士卒送上了晚膳,清粥野菜,君惜竹早就已经饥肠露露,半点也不嫌弃。
在君惜竹和公主楚汐用膳时,无心岭下的夜狼众匪却气氛严肃,三大匪首皆聚于一处,正在商议。
“那南楚公主这是何意?非但不逃,反而在无心岭上安营扎寨,难道她就不怕我们攻上山去了结了她?”夜狼的三大首领本是亲兄弟,此际说话的,正是年纪稍小的三首领。
二首领是个胖子,说话有些结巴,但脑子却不错,他端着酒碗喝了一口,回应三首领道:“那……那……女娃子精……精……着呢,肯定是识破了我们的……的……计划,所以她不……不……逃往西蜀了。”
三首领点点头道:“确实,要不是我们事先在公主府里安插了内应,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一个女娃娃竟然敢真的来惹我们。”
半月前,这群西漠最强大的沙匪寨洗劫了洛城扬长而去,公主楚汐上书南楚朝请求剿匪却毫无音讯,无奈之下,楚汐求见与自己封地临近的宛城驻将公孙莫,公孙莫称病拒楚汐公主于门外。
次日,公主楚汐点府兵五百,锦、洛、亘三城衙役、城卒共计千五,而后以瞒天过海之计,假装沙匪潜入西漠,收服、剿灭大小匪寨共计十余!
四日前,夜狼寨收到情报,众匪于西漠深处围截楚汐剿匪军,在绝对的兵力差距之下,公主楚汐兵败,而后撤兵一路退逃,直至无心岭。
“听说那女娃子在逃跑的半路上救了个小娘们?”顿了顿,那三首领道:“莫不就是前阵子从我们手上逃出去的那个罢?”
二首领肥脸一抖,蓦然站起,连手中手酒碗都被打翻在地,惊道:“那……那……小娘们可鬼……鬼……的很,咱们一大寨子人都被她给耍……耍了……”
很明显,这二首领从那人手上中过亏,并且很有心里阴隐,他忍不住搓着手来回走动,边不停念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让这两人混到一起……”
如此,三首领二首领两人脸色同时苍白,两人惊惶跑到大首领面前,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大哥,这下怎么办才好?”
“滚!”那大首领一脚将两人踢开,怒声吼道:“俩大老爷们竟然怕女人,你们不觉得丢脸,老子还要脸!”
“大哥,你是没有尝过那小娘们的厉害……”
“哼,老子这就去抓来尝尝!”大首领满脸的胡子,左脸上还有一条伤疤,此时动怒,看起来份外狰狞。
见老大已经抄刀往帐子外面走,二首领和三首领互相对望一眼,苦苦一笑,也跟着出了帐子。
三人方才出了帐子门,突然便停下脚步,同时单膝跪拜,异口同声道:“参见公子!”
公子——王侯世家之子!
而这三个凶神恶煞的西漠沙匪首领却同时跪拜。
在沙匪帐外,一顶雪白的轻纱软桥安然停在那里,轿外静立着四位墨衣佩剑侍者。
周围哨岗上的匪众皆面露惊色,因为,他们谁都没有看到这轻纱软轿是什么时候,是从哪里而来,反观那三个匪首,倒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想擅自行动?”软轿内传出的声音如玉器相击,清脆悦耳之极,却又带着一种雌雄莫辨之感:“你们倒是胆子大了,连本公子的话也不听了……”
明明仅是一句类似于感概之言,听其声音毫负面情绪,可跪于地上的三个沙匪首领却面上冷汗淋漓,甚至不曾开口为自己辩解半句。
其中两个侍者在软桥前的地面上铺上了雪白的厚毯,软轿上的轻纱被撩起,一位二八少年翩然步下——他眉目清朗一如其声雌雄莫辨,手执玉骨折扇,身着雪色深衣,外罩同色大氅,腰悬云纹吉祥白玉,翩然一如云中谪仙下凡!
见他步下软轿,三大匪首跪得更低,毫无气势的唤了一声:“公子……”
“你们是信不过本公子吗?”那少年缓步踏在厚毯上,他负手执扇,神色温和:“本公子都已经说过了,这南楚公主定然无法活着回南楚,为何你们却不信呢?”
“你们知道本公子为何不让你们亲自动手了结了她吗?”白衣公子优雅的蹲下身子,声音轻浅犹若微风吹拂:“即便她只是个毫不受宠南楚的公主,可那也不是你们能够动的,明白吗?如果她死在了西漠沙匪手上,南楚国的脸往哪里搁?南楚武侯欧阳明月的脸往哪里搁?你当他们不敢将南楚大军开到这西漠灭了你们?”
“所以,要杀楚汐的,只能是西蜀,你们明白了吗?”白衣公子温和的问。
三大匪首急忙点头,生怕慢了片刻。
“既然明白了,那还需要本公子送你一程?”白衣公子站起身来,打开折扇轻晃,优雅转身回轿,而在他身后,夜狼寨大首领举掌拿拍在自己的百会|岤,唇角溢出了一丝血迹便倒在了地上。
二首领和三首领跪得更低了,直到那白衣公子重新回轿,由四名黑衣侍者抬着软轿飞走后许久,他们才敢抬起头来,抱着自己的兄长痛哭。
是夜,月朗星稀,三更方至,楚汐公主便传令人整装待发。
不多时,南楚一众兵将流民浩浩荡荡合都撤离无心岭,乘着夜色自南面下山,而后绕道东边,欲直接穿过西漠回南楚。
在无心岭东边的悬崖顶端,一白衣公子翩然而立,他借着月色,望着悬崖下方南楚公主带兵撤离的滚滚烟尘,唇角忍不住染上了一丝浅浅的笑容,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