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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余胥(三)(2/2)

,静坐冥思。似乎只有这样,他撕裂的心才能好过一些。

    吕越的两个挚友,便是由此而亡。今早,他和几名兵士在河边石滩搜寻到了两不见踪迹、杳无音讯的一名挚友的尸体。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看见挚友那脸色青紫的僵硬尸体,他的内心依然震如山撼。

    这一系列的措施真施行起来,严酷远胜想象万倍。即便是西军将领,亦多不堪忍受者。有些人偷偷纵容百姓被举报,随即受到军法连坐,本人及涉事者全都活剐而死。张献忠想用杀人立威,还是有人不愿屠戮,索私自潜逃,张献忠散游骑捕捉逃兵,捉回后先用军棍打个半死,再剥皮示众。遭此高压统治,不少西军将领精神上都出现了错乱,到后来,一些人“不忍行刑,多自经于道路”,用自杀来逃避现实。

    这还不算完,因为决心彻底放弃经营四川的计划,张献忠复令军队持老本行,四处打粮,打算坚壁清野后再离四川。嘉定州受到重创,犍为、荣县、威远等地被来回盘剥,鸡犬不留,若有敢反抗者,立即阖门处死。

    西军前前后后在四川招募了为数众多的兵力,一夕去除,十失六七。为了彻底解决这些四川兵士的去向,特别是防止他们反为明军招募,张献忠将他们无论老弱病残均以粗绳串成一排,并驱赶到江水边,再用军中各色火炮轰击入江,一排轰完、一排再轰,不休,直到火炮用过度炸了膛,至今尚未将人尽数处决完毕。无数肿胀的尸体漂浮在红如血海的江面,直把江水都阻塞截断。

    去云南还是去贵州,西军山头林立,莫衷一是。张献忠没有定夺便先进行了前期的准备工作,传令清整军队中新近招募的四川籍兵士及其家属,只留下陕、晋、豫等地的老弟兄组成纯马军,方便流窜。

    兵锋受挫、兵力衰落,加之赵营大军次第支援,张献忠愈加认定,四川已非可以久恋之地,必须另择去处。

    王尚礼所部西军战败后,兵马四散,除了刘进忠、靳统武收拢了些许残兵寻归主力外,其余大部分西军进四川后裹挟征伐的兵士皆杳无音讯。张献忠本来就格暴躁,再被激怒,直骂“蜀人无义”,对四川本地出的兵员不再信任。

    策略反转如此程度,一开始听说的吕越震惊之余,只道是有宵小蛊惑张献忠,但后来暗自打听,才知道张献忠认为战事不利的责任很多出在四川百姓的上,要是老百姓箪食壶浆迎接西军,西军又何尝会落到如今朝不保夕的凄惨地步,即“初谓蜀人易制,渐以出兵数败,士众反复“,所以“攘袂瞋目,有咀嚼蜀人之心”。

    蛰伏之后急于冲破川西南桎梏的张献忠一改入川以来安民抚降的策略,严正下令,从今往后,每攻陷一地,即不问出,任意掠夺诛杀,直到军队转移方罢。

    其实,当初在江西,目睹张献忠匆忙称王场面的吕越就隐隐生出了担忧,顺利穿越湖广入川并攻取重庆府的胜利一度让他以为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岂料合江县之战惨败,接着攻打成都无果、被困在山区经历凄风苦雨的张献忠随后的所作所为让他的担忧完全变成了现实。

    张献忠变得越来越凶暴残酷,令行止的严苛更是远超此前。人人都歌颂张献忠治军严谨,即将东山再起,可吕越却透过张献忠张牙舞爪的表现,看到了他内心的虚弱。

    无论昔曾经多么落魄,哪怕就在江西、湖广流徙之时,张献忠给他的感觉还是充满了信心与朝气。人生起落,再稀松平常不过,但此时此刻的他,能看到环绕在张献忠周的,只有穷途末路的暮气。

    他觉得,从“西营八大王”改称“西王”开始,从前他追慕敬仰的张献忠,判若两人。

    吕越回想着挚友们的音容笑貌,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瞬间难以控制地夺眶而出,在他的脸上恣意纵横。他年近四旬的铮铮汉子,如今却哭得像个孩子。念头一转,一张脸赫然在目,他猛然一惊,连带着泪水同时落闸般戛然而止。那张脸的主人,西军主帅西王张献忠,一想到他,吕越就会不可避免地遍体生寒。

    二加一,三个曾与他朝夕相处、把酒言欢的人先后离他而去,就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期间。三个人,一个战死疆场,两个自杀亡。

    在这道新刀口的侧边,还有二道已经结疤了的长条口子。每一道,都代表着吕越在西军中一名挚友的死去。

    锋利的刀刃在左手掌心处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立刻有鲜血如水涌渠,连成一条红线。吕越坐在青石上俯将匕首插进地面,缓缓竖起左掌,凝视细细的血顺着掌缘蜗牛般流下以及伤口的渐渐淤结。

    “唔呃”

    “西王早不是当年的西王了。”刘进忠嗟叹,满是寂寥,“我起于行伍,以死明志,也算对得起我这大半生纵横驰骋。”

    吕越沉默良久,乃沉声道:“西王变了,你我可没变。”

    这时候,一股寒风扑面,刺骨的寒意不令刘进忠一阵哆嗦,不经意间扭头看去,却突然从吕越的眼中读出了别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