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真算起来,还是战多于和,所谓“走动”,可想而知是什么实。不过马万年年纪小,忠路覃家尚未覆灭时,他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很多事其实也不清楚。忠路覃氏覆灭多年,秦良玉等长辈也很少刻意对马万年提他们,加之覃奇功现在份显赫,潜意识中马万年当然会觉得他说的都是实。
“贵司与在下颇有渊源,早个十多年,双方没少走动。”覃奇功笑眯眯说道。
忠路覃家的名声,马万年听说过,也给覃奇功面子。他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谭家兄弟,狠狠吐了口唾沫,转便随覃奇功走出几步。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模样又要打起来也似,覃奇功轻咳一声,踏步而出,对马万年道:“马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是你的人废物,怪的了别人?”马万年轻蔑道。
“动手和下死手怎能想比?你石砫兵一受阻,提着刀就窜上来,我的人能不动手自卫吗?你倒是瞅瞅,我的人那几个,哪个不是见血了?”谭诣不甘示弱,回敬道。
“我不讲理?是谁先动手的?”马万年听到了谭文的话,暴跳如雷。
谭文与谭诣听了这话,壮了壮胆子,举目而望,这时马万年一方也赶到了面前。
覃奇功拍了拍龇牙咧嘴的谭弘,安抚他道:“百姓之财不可劫夺,两位做得好。”
“总管,不是我俩犯浑,实在是石砫兵不讲理!”谭文哎呦哎呦揉着被踢中的大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总管说了,我等进兵解民于贼,进城先封府库,不让居心叵测的宵小有机可趁,我等都是谨遵军令的!”
谭文与谭诣眼尖,先迎过来,跟在王来兴后的谭弘恼怒,骂着给两个兄弟一人一脚。
“畜生!”
县衙前的空地,相隔百步的左右两端,左端一簇谭文与谭诣拥众瞪向右端,右端一簇马万年与两个表叔父也带着人瞪向左端。空地当中,赵‘荣贵一个人一条凳,坐在那里,隔住两端。
“正是该当。”王来兴听他说得有理,点点头,“前头带路。”
马宝正立拱手道:“献贼尚未远遁,仍有倒打一耙的可能。城内几位大人有事缠无暇外顾,属下不敢怠慢,就在外围戒备。”
“你怎么在这儿?”王来兴看他一眼。
“在县衙前空地对峙。还好有赵大人居中调节,除了开始伤了三五个,别无大恙。”
“人呢?”
马宝早在城外翘首以盼,见到王来兴,三两步上来,殷切居前牵马道:“总管,你可算到了。”
转瞬之间,兵马已抵县城。
王来兴对他素来服膺,点头称好。
覃奇功思忖着说道:“既然如此,待会儿总管到了谭家兄弟和马万年面前,只要不动声色,其他的交给我便是。”
王来兴沉着脸道:“实话说,今之战,若无石砫兵当先驱散献贼,进展绝无如此顺利。这是一把尖刀,有他们在军中,对我军的战力帮助甚大。往后对决献贼,战事必然愈加激烈,还是得用他们。”
“自然不是。”覃奇功轻轻摇头,“驭石砫兵如驭虎,顺毛捋猛虎方能化猫。总管若是不愿再用石砫兵,这场仗完,打发他们回家即可。若是还要用他们,今事,必须谨慎拿捏。”
王来兴皱眉道:“难道真要把城内让给石砫兵劫掠?”
覃奇功道:“主帅之言一诺千金,既然答了他,不可轻易反复。”
塘兵飞马而去,王来兴叹道:“想来马万年记着我他的话,是以寻衅。”
覃奇功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总管即刻就到,自有公论。切莫再斗,再斗者不论事实如何,必以军法‘论处。”
塘兵回道:“谭文因‘先进县城者为首功’之令,抢先进县城,把控了县衙及仓储、武库等地,石砫兵随后到,强要谭文让出这些地方。谭文不肯,双方一言不合即打了起来,谭诣见势,也帮着谭文打石砫兵。而今有赵‘荣贵、马宝两部极力拉扯,尚不至于头破血流。”
这次战事未了,石砫兵就与三谭的部队打了起来,王来兴的脸色陡变,覃奇功不待他发作,先问塘兵道:“因何事起争端?”
石砫兵人不多,但作战能力有目共睹。覃奇功给王来兴的建议是一定要拉拢石砫兵为己所用。王来兴几次因为石砫兵的无赖行为触怒,覃奇功都适时将他的怒火抿了下去,以免激化矛盾,一拍两散。
覃奇功说的不错,川东、楚西南等地的土司兵皆亦官亦贼,纵然石砫历任主掌者都怀家国忠义,但到底野难驯根深蒂固,难以驾驭。这是一支军队的脾或者说天,控制这样的军队,绝不可以暴制暴,需得怀柔,结其心为主。
石砫兵行事作风之凶悍,由是与强横的战斗力齐名。
朝廷视辽事为重,为避免节外生枝,万历帝并未将这件事摆上台面走公审程序,而是以私人的名义下了口谕给涉事相关方,“以各兵争斗杀伤,领兵官钤束何在,着听地方官从公查理,仍各率众星速赴辽。如再逗留生事,依议从重究治”,好歹把事压了下去。
“今后在有这种事,怎么做不用在下多嘴了吧?”
“不用不用,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谭弘陪笑不迭,“我兄弟三个记在心中,绝不会再轻举妄动,往后但唯王总管军令行事。”
石砫兵及三谭、赵‘荣贵等相继离去,王来兴眼睁睁看着一场动‘乱消弭于无形,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当真震撼。他曾记得赵当世和他说过,治军之重在治人、治人之重又在识人。那时候听着格外玄虚,无法感同受,可现今真正成了局内人,凝视渊渟岳峙的覃奇功,他始才深刻感觉到,自己要走的路还有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