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开始扒拉乾坤袋,似乎打算把棺材掏出来,顾青行黑着脸制止,“他现在在哪?”
“在乾坤书院吧,他一直对某本古籍念念不忘,恰好只有北凛剑宗留有孤本。”谢凌之往某个方向轻扬下巴。
顾青行拔腿便去,走得很急,几乎将看台上的其他人撞倒。谢凌之托着手臂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笑得若有所思。
乾坤书院不比凛岩阁设有结界,这是对所有弟子都开放的书院,沈淮初只需施加隐身术,便能从正门走进去。
少年御剑的速度飞快,自天边而来仿若一颗撞向乾坤书院的流星,将值守弟子吓了一跳。
他大步跨入书院,目光往里扫视一圈,有些懊恼为何没问清是哪本书就来了。不过好在乾坤书院清净,这个时候除了值守弟子外没有他人,书页翻动的声音极其明显,少年闭目听了一阵,除去翻页声,还有一个轻微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喝水下咽的声响。
顾青行提步走过去,抬手往洞开的窗户上戳了一下。
“你怎么找到的!”沈淮初拨开他的手指,声音懊恼。
“反正我找到了,解除隐身术。”少年极快地笑了一下。
沈淮初起初不大乐意,但想到这人有办法破除他的隐身,只得闷闷不乐地照做。
少年终于见到多日不见的人,这人依旧唇红齿白,倚窗而坐,膝上摊开了一本书,身旁摆着一壶酒,就是表情不大好。
“对不起。”顾青行揉了揉气鼓鼓的沈淮初的脑袋。
沈淮初满头雾水地把顾青行的手挥开,“干嘛突然道歉?”
“我不应该不要那把剑,对不起。”坐在窗台上的沈淮初高出他一截,顾青行只有微微仰头才能直视沈淮初的眼睛,他看见这人目光闪了一下,偏开脑袋。
沈淮初语气凶巴巴的:“就算你说对不起我也不会给你了。”
“那你要给谁?”少年捏着沈淮初的下巴让他转回头,微微眯了眯眼,流露出几分危险意味。
这样的顾青行让沈淮初觉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少年却逼上来,最后沈淮初几乎半个身子吊在外面。
顾青行能清晰地闻见沈淮初身上的果酒味,很清甜的桃子香,混着似有似无的辣意,扫得心间有些痒,不由得更贴近几分。沈淮初伸手推了顾青行一下,但反冲力让他往后一倒,为防止掉下去又不得不攀上少年手臂。
就在此时,书卷啪的一声掉落,让顾青行骤然清醒,他把沈淮初拉回来,捡起书塞回这人手中,收敛好表情占据窗台上酒壶的位置,顺便扫了眼书的名字——《风流记》。
“特地跑到乾坤书院来看这玩意儿?”少年眉间一挑,捞过书来翻了两页。
“什么叫‘这玩意儿’,讲的是江湖故事。”沈淮初没好气地把书抢回来,翻到之前看的那页,嫌弃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和人坐这么近了?”
顾青行没理这句,把话题绕回之前的,“那把剑你打算给谁?”
“谁也不给,等纵横大会完了我就去卖掉。”沈淮初靠上窗户,书摊在腿上,拿起之前的酒杯就着少年的手把酒壶倾斜,将一杯倒满,小口小口地抿着,神色餍足。
“那卖给我。”顾青行道。
“那我要价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上品灵石。”沈淮初瞟了他一眼。
少年毫不犹豫,点头道好。
沈淮初扭脸瞪他:“你有这么多钱?”
“先欠着。”顾青行摊摊手。
沈淮初:“……”懒得理他。
他们不再说话,过了一阵,顾青行打破沉寂,“你还生气吗?”
沈淮初扭了扭,没搭理。
窗户是修来用以通风透气的,因此有些窄,只要其中一个人不靠着窗,两个少年人并排而坐就变得很挤,少年的温度渐渐渡到他身上,有些冷,沈淮初抖了一下,拿回自己的酒塞回乾坤袋,腿一动跃到地面。
“你慢慢吹风吧,我另外找个地方坐着。”沈淮初道。
“和我回落月峰?”顾青行低头看他。
“我回去干嘛?”沈淮初奇怪地看着他。
顾青行:“不然你打算住哪?”
沈淮初:“我在城里客栈订了房间,还没退房。”
“那你打算每天来回跑?”顾青行伸手敲了一下他脑门,“累不累?”
沈淮初眼珠子一转,想来也是,虽然会御风后这点距离只需眨眼之间,但心理上总觉得是在跋山涉水,很是疲惫。
“回去后还可以泡温泉,每天泡一泡,就不会那么怕冷了。”少年再接再厉,引诱沈淮初。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不过有个问题……“我住哪?落月峰上除了你们仨那屋,其余的基本上不能住人,我才不想又去领被子,谢停云那里也说不过去。”
“……把你塞温泉里。”
“那敢情好啊,还不用我先温暖它它再来温暖我,一进去就浑身暖和了。”
沈淮初抛了对白眼。
顾青行没反驳,长腿一伸从窗台下来,拿过沈淮初手里的《风流记》,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走,道:“我帮你把书借出去。”
“你还从乾坤书院里拖了个人出去,真是了不起哦。”沈淮初冷淡地“呵呵”。
顾青行:“……”他给忘了。
沈淮初看了眼窗外天色,挣脱顾青行的手,抢回自己的书,重新倚上窗户,“不早了,我要去三清峰,书我自己带走!”
说完他重新施展隐身术,手一撑,从窗户翻出。
三清峰是客人暂居的地方,其余八大仙门的人都住在那,不用想也知道沈淮初过去是为了找栖霞派的人。顾青行挑起的眉头渐渐放下,他在原地立了许久,最终只是转身,缓缓穿过层层叠叠书架,从正门走出去。
玉屿山位于六荒北部,白昼很短,黑夜漫长。顾青行很久没有依靠步行走过这么长的路,从乾坤书院到青梧殿,再过凛岩阁,最后回到落月峰。
他也许久没有在自己的床上睡过觉,被子自从两年前叠整齐后就再没动过,另一边沈淮初曾经睡过的窝也还在,小被子换成新的,被面的花色和以往那条略有不同。
但是好像这条小被子不再需要了,因为除了紧急状况下,沈淮初几乎不会再变成灵兽模样。
顾青行破天荒地去了一趟库房,拿了一袋压箱底的煤炭和一个碳火盆回来,净完手后往床上加了一床棉絮,接着把被子抖开铺好。
时间过去一个半时辰,头顶漫天星辰倒转,但沈淮初依旧没回来。
少年往院子里扫视一圈,又分出神识感受了一番落月峰底下的结界,接着御剑前往三清峰。
风送来丝竹之声,三清峰的落雨小筑分外热闹,人都聚在院子里,中央燃着篝火,一只全羊被架上去翻烤。顾青行一眼就看见了沈淮初,后者坐在傅石页对面的树下,怀中抱着一个三味线,而傅石页,膝上则放着一张琴。
沈淮初喝醉了,靠着背后的树才不至于倒下,浅褐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颊上晕开一抹酡红,边弹边笑着和旁边的余旭说话。
顾青行抱着剑倚在门口,紧紧盯着他。然而沈淮初一直没察觉,倒是有几个栖霞派弟子跑来问他缘何来此。
余旭看上了灵秀山庄的一位姑娘,沈淮初正在动用他已经不大灵光的脑袋给余旭出招,语速配合着三弦的节奏,说得铿锵有力。
“你了解她多少?她喜欢花还是鸟儿?都不知道?诶不不不这也不难办,哥给你想个招,你啊直接拎点酒去,就那那和那,和姑娘一醉方休,这样那样一番,她就什么都是你的了!”
这话听得王潇面红耳赤,不由得扭了扭,沈淮初大笑着勾住他肩膀,本打算再说点什么,对面的傅石页放下琴,走过来攥住他手臂、扶住他的剑,把他从王潇身上撕下。
“他喝醉了,我带他回去。”傅石页道。
“好好好!”王潇忙不迭点头。
“啧,那你一定要找我说的做哦!”沈淮初大力拍了一下余旭肩膀,然后跟着傅石页往厢房走,顾青行没什么表情地过去将两人拦住,沉着声喊沈淮初的名字。
沈淮初没理。
“顾修士,淮初醉得厉害,有什么事请明日再来。”傅石页语气冷淡。
顾青行看也不看他,伸手到沈淮初面前晃了晃。
——依旧没反应。
少年面色铁青,声音冷冽:“矮子,跟我回去。”
沈淮初仍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玩起手指来,顾青行抬手打算拉他,这人忽然仰头张开手臂,“原来是行行啊,爸爸爱你……”
顾青行额角抽了抽,瘫着一张脸倾身想要抱住他,却没想沈淮初先一步迈腿,接着打出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撩起少年的衣衫搓起鼻涕来。
揩完鼻涕他后退一步,表情严肃,但声音不稳:“爸爸爱你,爸爸决定今晚宠幸你。”
顾青行:“……”他一把揪住沈淮初衣领,拖着这口无遮拦的矮子踩到自己剑上。
“爱妃,你弄疼朕了,而且朕不要坐飞机,朕要你背!”沈淮初剧烈挣扎,甚至用上法术,挣脱后往地上一跃,仰着脸叉着腰,手指着半空中的少年。
顾青行十分想抓住他打一顿,但碍于人多……且不太舍得,最终只得顺着他,回到地面蹲下身,让他爬到自己背上。
沈淮初把手臂挂到顾青行身前,忽又想起什么,转头扭身,朝表情复杂的傅石页挥起小手绢。
“石小页晚安哦,明天见啦!”
顾青行掐了沈淮初大腿一把,大步跨出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请赞美勤劳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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