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初和谢凌之没有刻意赶时间,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花了大半个月才到达玉屿山。他们不是不急着去指天峰寻求答案, 而是因为透过万华镜, 他们看见北凛剑宗掌门对指天峰的结界又进行了加固,并且安排七大长老轮流监守。
此时临近纵横大会,一惯清冷的山脚人来人往, 各种铺子都开起来, 附近城镇中客栈爆满。除九大仙门外,其余前来参加的散修和小门小派北凛剑宗不予提供住宿,甚至在大会开始前都不得上到北凛剑宗。
没和栖霞派众人一起,沈、谢二人自然没有那待遇,他们在镇上转了老半天,才在一家小客栈里找到空房间,沈淮初倒头就睡,醒来时谢凌之已不见了, 但房中坐着另一个人。
沈淮初眨眨眼后坐起, 挪到床边把搁在一尺外桌上的冷茶拿到手里。小客栈小房间,空间逼仄, 但什么东西都拿着顺手, 对于这一点, 沈淮初还颇为满意。他把茶喝掉, 伸腿踩进鞋子里,问椅子里的人:“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傅石页蹙着眉,“那晚见你还不是这般, 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这指的是他身体突然长开的事,沈淮初不想告诉傅石页内情,便扯了个谎,说在和谢凌之来的路上拿自己试药,结果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你又乱炼药。”傅石页的扇子轻轻敲在沈淮初额头,颇为无奈。他们认识的这两年,沈淮初时常搞一些幺蛾子,稀奇古怪的丹药弄出多少种,余旭就被整得有多惨。
傅石页语气里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欣慰。他见沈淮初要起身,便退开一步,笑问:“要出去转转吗?”
“先不忙。”沈淮初摇着头把八仙桌拖到屋中央,偏头问傅石页,“有空吗?陪我清点下法器,用不上的好拿去卖掉。”
“行。”傅石页做了个手势,示意沈淮初把法器拿出来。
在来的路途上沈淮初又闯了个先人遗府,捞着不少东西,加之之前在空乙真人洞府得到的,已是攒了一堆。法器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傅石页帮着他归类,留下的放一边,可以卖的堆在另一头。
末了沈淮初把那把雪白的剑还给傅石页,纵横大会不日开始,人家的参赛作品他不应该再留着。
夕阳西斜时终于整理完,傅石页陪着沈淮初用了晚膳,两人并排走出客栈,寻找城中买卖法器的店铺。
如今正值盛夏,城里不比山上积雪终年不化,风吹的时候还好,风一停,沈淮初便觉得自己像个行走的冰块儿,边走边融化,汗湿后背前襟,再看旁边的傅石页,对比鲜明。
沈淮初本想抱怨几句,傅石页就把扇子递到他面前,他刚抖开扇了没两下,前方竟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有人高声尖叫,屁滚尿流地拨开人群冲他们跑来。
“妖、妖怪啊——”
“走,去看看!”沈淮初将扇一合,拉着傅石页快步走去。
被人群围着的是个棺材铺,最近老板接了比加急的大生意,没日没夜地在店里赶工。现下店面内摆着一口成品棺材,但盖子掉落在地,边角被砸得凹陷。一股恶臭自棺材上发出,这也是没人愿意进去的原因。
沈淮初将人群挤开,径直走到棺材前,倾身去看。
好在他这些年见识广,不然只消一眼便吐了。棺材里躺着具不完全的女尸,她瞪大了眼,半张脸融化在棺材底下的黑色液体中,手臂断开,像木头一样漂浮着,肚子高高隆起,如同临盆产妇,再往下的躯体便没了。
“有人来认认吗?她是谁?”沈淮初直起身问店门外的围观者们。
女人们纷纷摇头,一个大胆的汉子走出来,捏着鼻子迅速往棺材里扫了一眼,登时脸色惊变,“这是罗木匠的媳妇儿!”
人群顿时哗然。
“里面还真是个人?”
“罗木匠媳妇儿怎么进去了?”
“死了?!”
“我上午还见着她挎着菜篮子挑水果呢!”
“我还和她说了话……”
又有人走上来确认,大家你一句我一言,如同炸开了锅,胆小的赶紧跑了,也有撑不住的退到一旁呕吐。
沈淮初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压低声音道:“此事非同寻常,定是魔道中人所为。”
傅石页眉头微皱,轻声吐出一个名字,“棺王封乾。”
听者神色一凛,扇子在手中轻叩,“他对付一个普通凡人做什么?而且纵横大会将近,九大仙门聚齐,他就不怕……”
扇子猛地一顿,沈淮初抬眼,“这事发生在玉屿山山脚,归北凛剑宗管。我先去找我师父,你也回去和门派里说一声。”
他正抬手将扇子递还回去,傅石页却拉着他往旁一退,只见一个人冲进来,扶住棺木往里看了眼便开始大哭。
“我的儿……我可怜的婆娘……”
这人应是罗木匠,沈淮初嘴动了动道出句“节哀”,转眼竟见北凛剑宗的人来了,领头的他曾见过两次,是金丹期的徐启明,而最末尾的那个,赫然是沈淮初近期内都不想见的顾青行。
傅石页眉梢挑了挑,同徐启明点头招呼,拉着沈淮初和北凛剑宗众人擦身而过。
沈淮初一路避着顾青行的目光,路过少年时甚至绕了一下,但依旧没躲掉伸过来的手,那手死死扣住他的,带着雪山的凉意,悠悠透进心底。
“什么时候到的?”顾青行垂着眼看他,唇角紧抿成线。
语气很冷,但视线极热,看得沈淮初不太自在,他手腕收了收,却没挣开少年的手。沈淮初压着火气道:“今天。放手!”
顾青行又问:“住哪?”
这个问题沈淮初是真不想回答,他往傅石页那边挪了挪,后者扇子一转,将两人的手分开,语气淡淡的:“顾修士还是先去处理棺材铺里的事情比较好。”傅石页以半抱的姿势挡住顾青行看向沈淮初的视线,扇尖一转指向棺材,感到身后人拉了拉他衣袖,当即带着沈淮初御风而去。
到了云上,沈淮初放开傅石页,双掌合十冲他道谢。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傅石页半眯起眸子,紧盯着沈淮初。
沈淮初回想了一下他和顾青行的相处细节,随后翻了个白眼,“大概是三句话便开始吵架的关系。”
“他……”傅石页折扇开合,欲言又止,最后另起话题,“先去地方把法器卖了,还是去找你师父?”
“法器不急,我先去找我师父,你也回去吧,事情发生在这种时候,背后的阴谋肯定少不了,也许那些魔修又在酝酿诡计。”沈淮初拍拍傅石页手臂,又指指玉屿山的方向。傅石页深深看了他一点,才踩了另一朵云飞向北边。
待傅石页身影消失,沈淮初揉了揉被顾青行握住的那只手,才掏出玉璧联系谢凌之。
七日后,纵横大会开始,大会共举办十日,前五日是斗器,后五日斗法,地点皆在日月广场。
大会开幕之时,鲜少露面的北凛剑宗掌门亲自致辞,并且施以法术,比试用的高台自平地起,坐席绕着高台次第渐升,将日月广场布置为一个环形看台。
有门有派之人自然坐于一处,剩下的散修便见缝插针,三五好友占据一方席位。
对于斗器,顾青行本是毫无兴趣,但谢停云离开落月峰前特地和他说了一句话:“栖霞派叶弘的亲传拿了一把剑来参加斗器,我有幸试了一试,是把好剑,你且去看看,若是喜欢,为师便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出手。”
顾青行当即冷笑:“不必了,师父。”
谢停云便不再多说,待他走后,少年开始练剑,等一套剑法练完两遍,却唰的收势,御剑下了落月峰。
心中火气很大,他倒要看看那剑到底好在哪。
顾青行到的时候斗器已经开始,看台上人满为患,只能寻到个角落之地站着,傅石页的剑还没上台,他抱剑而立,目光扫向栖霞派,倒是没看见沈淮初。
已是七天没见到沈淮初了,回想起当时他和傅石页一起离开的样子,顾青行就觉得烦躁。
现下是斗器第一轮,每件法器亮相的时间很短,一炷香的功夫就已展示过七八件,终于等到傅石页的剑时,顾青行旁边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这剑以天外陨铁为主要材料,天外陨铁产地在极北,比玉屿山还要靠北,离大海很近,那里很冷,风一吹人就会变成冰棍儿。”
“幻玉珠用了四个,幻玉珠你知道吧,是南边的东西,藏在九母巨蛛的老巢里,每个巢有一颗,顾名思义,一共挖了四个九母巨蛛的巢。”
“钩沉玉十二个,这是人间帝王才能用的玉。”
“冷却水是从碧津花上采集的露水,你应当清楚一把剑淬火时需要多少冷却水,也知道碧津花生长在怎样的山崖上。”
“最后还加了一瓶瑞虎血。”
说话人声音慢悠悠的,高台上的剑拔出又收鞘,银光流逝,一剑惊鸿,坐席上爆发一片掌声。
“我那可怜的徒弟花了将近一年才把所有的材料弄齐,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尖下火海,现下剑算是出名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顾青行脸色一变,手握成拳,转头问:“全是沈淮初弄的材料?”
“当然不全是,我也帮了一些忙。”谢凌之抬起双手比划着,“你想,天外陨铁那么大,他当时才多大一个,把铁全装进乾坤袋就费了好一番功夫,我当然不能在一旁干看着。再说那九母巨蛛,它的毒液人一触碰就可以不活了,小淮初只是凡身**,我自然是给他准备了一套好行头,让他不被毒液溅到。”
“这些事都危险得很,我还为他请来人间最好的木匠做了一口棺材,用天丝绒垫在底下,棺盖上镶嵌夜明珠,这样躺进去也不会太黑太冷……”
谢凌之说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