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落霞式的古琴,其琴颈、琴肩,龙池、雁足,无不古拙而典雅。在琴背上,则有梅花断纹及龙鳞断纹相互交错,显得精美而别致。
但这些都并不足以显示出“琴仙刺”的奇特之处。之所以有人能够一语道破此琴名字,这是因为,它是一张无弦琴。
无弦便无声。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花小妤已经神情专注的开始弹琴。她那双芊芊玉手,在琴面上勾、剔、抹、挑,吟、注、进、退,仿佛真有琴弦在焉。
但琴仙刺,确确实实没有琴弦。无论花小妤如何“按欲入木、弹欲断弦”的奏曲,人们却始终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既然没有声音,自然也听不出她弹的是什么曲子。若依照这么看来,似乎所有人都被花小妤摆了一道。
但尽管如此,众人却仍旧如石化一般,鸦雀无声。没有人,会大煞风景的起哄。
因为,就算没有琴音,但花小妤的美丽,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就算没有听到天籁之音又如何?能够欣赏到花小妤气质如仙的美丽,就已足够叫人不虚此行。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但,也有几个人属于例外。他们不是“看”痴,而是“听”痴。
这个“例外”,绝对称得上是一个“骄傲”!因为能够从无弦的琴仙刺中,“听”到如有实质的琴声,就已经证明听琴者的修为造诣,非同凡响。这几个人中:
有一位年约二十五岁,身材魁梧高大、面相粗犷而豪爽,手持“金钱炉”;皱眉;
有一位面颊粉嫩如水、目光阴冷似冰,看起来城府极深,背负“黑墨剑”;皱眉;
有一位风度翩翩、丰神如玉,神色傲慢清高,左臂插“五彩龙象小令旗”;皱眉;
再有一位眉清目秀、满头银质发丝,双手抱胸,腰间悬着一对“驱魔锏”;微笑聆听!
最后一位,却是边吃边喝、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愁眉紧锁、时而喜笑颜开,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又垂首沉思。他就像是全然听懂了琴语、陶醉其中,又仿佛置身事外、自得其乐,天地间一切与他无关。
他,自然就是高阳。这美妙的琴声,确实让他舒爽至极,乃至于产生了虚幻的构想。在他的脑海,渐渐的浮现出一个唯美的画面:
在一株巨型梅树下,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浑然忘我的弹着琴,还有那一朵千年不谢的梅花点缀,这一切,无不充满了静止的美丽、无声的神秘。
这好像是真实的,但却更像是虚无缥缈的幻境。因为高阳看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女子的对面,然后伸出手,想要去揭开她的面纱。女子峨眉微蹙,眼有愠色。
高阳便缩回手来,问道:“你为何罩着面纱?”
女子避而不答,高阳正要再问,忽然一个背负“黑墨剑”的人阻挡在高阳面前,神色不善的道:“戴面纱自然是为了美丽。难道你不觉得,戴着面纱之后,更显神秘吗?因为神秘而诱惑,因为诱惑而美丽。”
高阳摇头道:“但这只是为了取悦他人、自欺欺人的美丽。其实美不美自己知道,哪有必要弄这种花样?美丽本来就是给人看的,自自然然的就行。面纱的遮遮掩掩,非但不是美的装扮,反而还是美丽的枷锁和束缚。”
黑墨剑消失,转而出现了金钱炉,道:“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哪个女子不喜欢描眉画眼,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看?只有那些没能力装扮的乡下妇人,才一辈子素面朝天,叫人笑话。”
高阳不禁想起香姐,反驳道:“真心实意的女人才最美丽,那些刻意妆容的女人,都不够看的。”
金钱炉消失,浮现出来一支龙象小令旗,冷笑道:“面纱由来已久,自有它独到之处。世人对美的欲望追求是无限的,幻想也是无限的,对着同一张脸见多了,就算再美也会觉得平凡,这便是所谓的‘审美疲劳’。这个时候用面纱装扮,带来神秘、新鲜及刺激,岂非绝妙!”
忽而,一对驱魔锏代替了小令旗,微笑道:“咱们都是来听琴的,却对着面纱、对着容貌高谈阔论,是否跑题了呢?”
高阳想了想,道:“归根结底,听琴和论貌,道理是一样的。”转而对弹琴的女子,道,“你之所以戴着面纱,只是因为自己放不开,你还远不够自信,不够潇洒。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害怕自己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漂亮,害怕自己是徒有虚名,所以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面纱,就是你的枷锁!”
“住口!”那女子好像被人刺中了心事,忽然一声娇咤,双手虚按无弦琴,停止了弹琴的动作。
动作一停,所有虚幻的画面全部消失不见,一切又都回到了现实。
但见梅枝之上的花小妤,收起了琴仙刺,而后徐徐摘掉脸上的面纱——如果面纱是枷锁,那么除掉面纱又有何不可?
天地间忽起暖风,将她的面纱吹向头顶处、那一朵孤芳自赏的梅花。
花小妤嫣然而笑。昨日欣赏这朵梅花时,她心中隐隐有些感悟,却只捉摸不到。但在刚才、由琴仙刺营造出来的虚境中,不知道是谁的这番话,却终于让她豁然顿悟:
她是不自信!她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她从小就被誉为天才少女,但光环围绕的同时,却也让她倍感压力、无法彻底解放自我。这的确是她!但这只是以前的她!
在这一刻,花小妤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她只需为自己而活,她只要像那朵梅花一样,我行我素,独自绽放,别人或褒或贬,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