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9. 选择与不选择的那两个人(1/2)

    头等舱内一p寧静。张震霖自上了飞机就不再说话,一个人沉默地凝视着窗外。程子言窝在一旁,拿毯子盖着肚子,时不时扭头偷看张震霖。

    他从没见过张震霖这个样子。

    在里斯本下船后,他们迅速赶到当地的机场搭机返台。祁欣本来要为他们準备s人飞机,却不知为什麼被张震霖拒绝了。魏冠恩见张震霖魂不守舍,於是也跟着两人回台。但他现在也不似往常那样吊儿啷噹、放荡不羈,反而兢兢业业,一句话也不敢乱说。

    据荣秘书说,祁董事长在某天中午突然一觉不醒。原先以为只是过度劳累,所以在休息室睡比较久,傍晚时秘书们觉得不对劲破门而入时,人已经昏迷不醒。之所以没有立即通知他们,是因为荣秘书深知祁董事长的个x,不敢贸然动作。

    张震霖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是继圣诞节那次衝突之后,程子言第一次看张震霖如此震怒的样子。只是相较於张震霖的愤怒和忧虑,祁欣则显得过度冷静了。

    程子言不是很明白,为何两人的反应会差这麼多。而且张震霖不只愤怒忧虑,还立即掉头回台湾,倒是祁欣不仅什麼也没表示,还完全没有回台看一眼的意思。

    ……是冷静吗?

    他有些不敢确定。

    此时,外头传来空姐敲门的声音。程子言蹦下椅床,拉开拉门,从空姐手中拿过水果沙拉,然后又把拉门拉上。

    「张震霖~」程子言爬上椅床,将水果拼盘推到张震霖旁边。「这个水果切得好漂亮,陪我吃。」

    张震霖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吃吧。」

    程子言失望地低下头,将盘子拉回来,拿起叉子刺水果。孤孤单单吃了j口后,才发现张震霖没有把头转回去,而是静静地盯着吃水果的自己。

    「……你想吃吗?」

    「……」

    张震霖没有回话,只是继续盯着。程子言看不清那双眼裡的情绪,只好放下叉子,又把水果推到张震霖手边。

    但张震霖还是没反应。

    程子言思索了一下,伸手拿起叉子刺了一p水果,递到张震霖嘴边。

    「……」

    「我觉得你一定在想很多事,多到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爸爸怎麼了、姊姊为什麼不回来,或是公司怎麼办。」程子言凑到张震霖身边,仰着小脑袋,「可是你一定要先把自己放在前面,因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沉静无波的脸终於有了一丝动摇。张震霖垂下眼帘,掩饰瞳孔中一闪而过的苦痛。然后低下头,喀哧一声,咬了一口水果。

    程子言见张震霖终於吃东西了,高兴得就要跳起舞来了。等张震霖吃完后,他又喜滋滋地刺了一个给他。

    他终於了解祁董事长在张震霖心中的地位。张震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从茫然失措到魂不守舍,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祁欣明明也是祁家的一份子,他们的反应却是南辕北辙。他不是很明白他们过去会过什麼、感觉到什麼,只能大胆猜测,绝对不是个充满温情的家庭。

    『他只是希望被ai而已。』

    程子言正愣神时,张震霖突然推开水果盘靠了过来,然后将脑袋侧枕在他的肩上。程子言吓了一跳,赶紧坐正。

    他看不到张震霖的表情,只听得耳边传来略为嘶哑的声音,「……借一下。」

    「……」

    他头一次感受到张震霖的重量。过去不管什麼时候,张震霖都不曾将自己的重量j给他。

    他们的大床正对着嵌在机舱裡的y晶萤幕。纯黑的面板倒映出张震霖疲惫的面容,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眉间深锁,脸se看上去还透着惨白。他不禁又想起祁欣说的话,以及祁欣的态度。

    难道祁欣完全不想得到父亲的认同吗?为什麼?

    为什麼只有张震霖……这麼在意呢?

    『如果我不想当张震霖呢?』

    『我们母亲在世时,最常对leo说的话不是『我ai你』,而是『你要努力,爸爸……才会ai你』。』

    『一个被亲人们恨了十j年的人,怎麼也无法习惯吧。』

    程子言到现在才明白张震霖并不是真的理x。真正理x的人会懂得ai自己、会懂得讨公道、会懂得据理力争,也不会像这样为了谁的一句话就如此努力,还认为理所当然。

    就算理智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错,但张震霖并不曾真正放过自己。

    他还是十j年前那个不被ai、渴望ai,将母亲的话奉为準则的孩子。而且十j年来……都不曾变过。即使长大了,能力变好了,有自己的思想了,他还是被紧紧囚禁着。

    程子言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拨弄张震霖垂在额前的瀏海。

    『如果是张震霖的话,我保证会让他很开心,很幸福。』

    张震霖曾经说过有他在就很开心,但程子言自己却不这麼认为。

    在他眼中,张震霖根本是个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幸福的人。什麼拚事业,博版图,张震霖的确很优秀,但野心并不是在商场上。

    为什麼张震霖自己都没发现呢?

    ──因为把自己b得太理x了。

    程子言心裡鬱卒,偷偷摸了摸张震霖刀削般的脸,然后拉起被子把自己和对方盖住。

    回到台湾之后……他一定要煮饭给张震霖吃。

    ……那个祁董顺便好了。

    回到臺湾,刚从海关出来,叁人就看到荣秘书领着两个人在入口处等候。那两人身材高大,西装笔挺,但一看就知道是保鑣。他们随着荣秘书上前来,接过叁人的行李。

    「父亲的状况怎麼样了?」张震霖连一步也不停留,示意荣秘书带路。

    一行人脚步极快,程子言还必须小跑步才跟得上。

    「董事长他醒了。」

    张震霖脚步一滞,继续走,「什麼时候?」

    「今天凌晨。」荣秘书跟在一旁,「董事长知道您他。」

    「……」张震霖神se一凛,无数思绪迅速飞过。「嗯。」

    急步出了机场大门,就看到有两辆黑头车列排,各有一名司机和撑着黑伞的保鑣。天sey暗,正微微飘着小雨。程子言本来跟着张震霖要坐后面那台,却被魏冠恩跩着走往前导车。

    「你是什麼身份?搞清楚状况!」

    「什麼?」程子言自然不明白魏冠恩的意思,下意识瞥往张震霖的方向。却见张震霖对魏冠恩的举动毫无异议,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在保鑣的示意下坐进主车。

    魏冠恩将程子言塞进前导车,自己绕过从另一边上车。荣秘书则跟着张震霖坐进主车后座。

    「为什麼不让我跟张震霖坐同一台。」程子言不满地皱眉。

    「人家要讨论家事,你在旁边凑什麼热闹。」

    「你怎麼知道他们要讨论家事?」

    魏冠恩一脸看到脑残的嫌恶表情,「想想祁董和张震霖的关係,他没拒绝张震霖的探视,想也知道是要j代什麼,说不定他就快掛了呢。」

    「靠!你说什麼啦!」程子言狠狠捶了魏冠恩一下。

    「说他快掛了!」魏冠恩无视司机冷冽的眼神,「掛了也好,省得张震霖永远走不出来。」

    「你怎麼可以这样?好歹他也是张震霖的爸爸,张震霖一定不希望……」

    「管他希不希望,那个臭老伯怎麼n待张震霖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他掛了,张震霖说不定就能活得更自在。」

    程子言完全不敢相信,「……如果你是张震霖,也会这麼想吗?」

    「这麼想有什麼错?你看他姐姐,不也没什麼反应吗?多半也是这麼想的吧。」

    「可是、这样很怪……」

    「一点也不怪。强噬弱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强者尚力,弱者尚情。」魏冠恩摇摇手指,「等你有权有力了,想要的东西都信手捻来时,你才不会在意身边的人是否真的有情。你瞧古来帝王家,手足相残、弒父夺权的事情还少了吗?」

    「……」程子言不是第一次听不懂魏冠恩在讲什麼,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我跟你说,你可别觉得我们怪。我才觉得你们怪呢,有没有被ai真的这麼重要吗?」

    「……」

    程子言张了张口,无法跟上魏冠恩的思路。魏冠恩的话既矛盾又无情,但又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想了很久,最后只能不确定地回魏冠恩一句话。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不只魏冠恩愣住了,连在前座的司机和保鑣都微微抬起眼廉。

    「我是不知道你们怎麼想的……不过张震霖给我的感觉是不希望祁董事长出事。既然这样,我就也不希望他出事。」

    魏冠恩用耻笑掩饰尷尬,「喔?所以如果张震霖希望他老爸掛掉,你就也希望他掛掉吗?」

    「……」程子言不知怎麼回答,「我还是不会吧……毕竟是亲人啊。」

    「呵,亲人算什麼?就因为留着一样的血,所以做什麼都无所谓吗?」魏冠恩冷笑,不再看程子言,逕自翘起二郎腿,「收起你的天真吧,这世上也有不值得原谅的『亲人』。」

    程子言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偷看魏冠恩的侧脸,「你是不是很讨厌你家人啊?」

    魏冠恩瞪了程子言一眼,忽然坐正,欺身到程子言面前,「何止讨厌,我恨,恨透了。」

    「……」

    「那个臭老伯以前是怎麼对待张震霖的,你一定也听过不少。祁夫人的死是意外,就算称不上意外,也是张家人b的,根本不是张震霖的错。你能想像自己一出生就受最重要的父母嫌弃吗?嫌弃也就算了,至少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得挺爽,但那个臭老伯为了公司继承的事情搞得他们姊弟相争,感情破裂。好不容易争到了,就因为那个长年卧病的祁夫人掛了就丢掉张震霖,丢了就算了,还改了名改了姓,你知道这代表什麼吗?」

    「……」程子言试着想像,如果自己是祁董,那一定也是很恨张家人的。把张震霖改名换姓丢到台湾,这……

    「这已经不是弃养这麼简单了,根本是把张震霖完全当作仇人。你知道那时张震霖有多痛苦吗?他那时只有八岁!呃不对,还是九岁?」

    「……」

    「总之,最可恨的是臭老伯生意被y回来台湾后,又为了公司而把张震霖捡回去。c!你有听过弃养后又捡回来养的吗?好,养一养就算了,后来又是说丢就丢!」

    「……」程子言实在承受不了魏冠恩的怒气,把人推开了一点,「可能祁董事长自己也很矛盾吧,他……」

    「他矛盾关我p事!自己过不了关就拿别人开刀?开什麼玩笑!他有种丢了就不要再捡,把人当什麼了!狗都不如!」魏冠恩气愤难平,狠狠踹了椅背一脚,「也只有张震霖那个白痴到现在还渴望这种父亲!」

    程子言缩了缩脖子,他很难会,虽然穷,但父母都很疼ai他,除了吃不饱穿不暖,倒也没吃过其他苦。相较於他的生活困顿心灵富足,张震霖则是完全反过来的状态。

    ……魏冠恩也是反过来的吧。

    程子言又偷瞄魏冠恩,「你说不定也很渴望亲情啊,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你心理系的?」

    程子言被冷箭s到,打了个机灵,「不是。」

    「哼。」

    「……」

    飞车来到医院,程子言正打算跟着下车,就又被魏冠恩拉回来。

    「人家要讲遗言你凑什麼热闹?」

    程子言又揍了他一下,「你闭嘴!」

    坐在后车的张震霖和荣秘书也匆匆下了车,完全没有回头看前导车一眼。程子言刚揍完人要下车,就见张震霖一行人早一步步上医院门口的台阶。他正要开门的手霎时止住了,直直盯着张震霖的背影。

    魏冠恩凑了过来,「喔喔,人家完全没有要你进去的意思呢。」

    「……」

    程子言知道这时不是多想的时候,他缓缓鬆开门把,眉尾垂了下来。

    没关係,没关係,正常来讲,也没有任何情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