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云雾弥漫。
山岚古泽千年不变的烟云,深邃依旧,即使是十五之夜的朗月,也仅能留下迷茫的银白。
一辆诡异的马车,出现在殇武王古墓北方十里,南疆巫族血祭山村的废墟之外。
这辆马车通体漆黑,四周挂满了枯黄的符纸,仿佛一具封印着邪灵的棺材。拉车的,是一匹丧礼才会用到的纸马,同样周身挂满黄纸,在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下,僵硬的向前跨步。
马车前行迅速,发出辘辘的滚动声,却诡异的没有留下任何车辙痕迹。
若透过迷雾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车轮根本不曾转动过,甚至马车也根本不曾行驶在地面上。
它的车轮,始终与地面保持半寸左右的距离,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抬着前进一般。
但那辘辘的车轴声,一直都在响动。
这幅诡异画面,若被胆小之人看到,恐怕当场就会魂不附体。
马车在山村废墟周遭徘徊一周,便转向径直穿过废墟,直奔南方小丘、巫族的作法祭坛所在。
“这就是鬼道血祭之法。”
马车中响起清亮淡然的声音,却是燕漓。
“以幽冥炼邪阵封锁村落四周生机流动,在正南方设法坛作法,使生灵居于北方坎水之位,以应死门……真是粗劣的手法。”燕漓漠然道。
“也是惨绝人寰的手法。”马车中响起第二个少年声音,正是归云,“宗主,我还想是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燕漓悠然问道。
“我们为什么要把马车弄成这样,出来探查?”归云蹙眉道。他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为何燕漓要准备如此诡异的一辆马车出门。
这马车鬼气森森,怎么看都是邪修的座驾啊!
“呵呵……”燕漓轻笑,反问道,“我们的敌人有几个?”
“两个巫族邪修,加上尸妖,至少有三个……”归云认真的答道。
“嗯。”燕漓点头,“对手有三个,而且都是先天以上的修为,尸妖更是魔门嫡传、罡煞巅峰,我们两个加起来,也完全不是对手。甚至……一旦遭遇,我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换做其他人旁听,定然会吐槽云宗之主修为太低,完全不靠谱。但归云心里,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宗主就是宗主,永远正确。
“有了这辆马车,鬼道之人很可能误认我等是同道,不但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遁走,还可能有机会套取情报。”燕漓继续解释道,“何况,我本也有意试验鬼道法门。事实证明,这驱鬼之法,比我预想中还要简单许多。”
没错,就如燕漓所说,这辆马车完全是由驱鬼之术,召唤幽冥鬼力推动,故而能悬空漂浮,还带着诡异的气息。
以燕漓的微末修为,竟也能轻松地在马车上刻画鬼阵,凭借咒语符箓做到如此程度,就可见鬼修的特性:
尽管鬼神并称,都在修真者借力的范畴之内,但鬼力远不如神力高等,使役之时远比借用神力轻松。但鬼修入门容易,却限于鬼力本身的粗陋,难以达到精微之处。
而且,这辆马车也仅能做到无声悬浮,前进迅速,飞天遁地完全不可能。
归云听完,还是有几分不解,继续问道:“可是,以宗……呃,以燕师兄的手段,应能随时打开雷鸣仙阙遁走,何必如此?”
“哈。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就在于不能轻易使用。况且,使用云宗最高机密,来对付这些杂鱼,未免有失宗主身份。”燕漓笑道。
实际上,宗主的身份、格调,他是完全不在乎的。
他不想动用底牌,一方面是为了保密;另一方面,用云宗之主的特权取胜,无异于在这小小危局之中作弊,不但对局面没有更多助益,反而让他失去体悟人心变幻的机会。
这可不是他欲行之道。
遥想前世,燕漓也曾读过许多传奇故事。其中主角往往苦逼无比,不得不忍辱负重,自虐练功升级,用尽一切底牌,就为博取一个下克上的翻身机会。
每当看到如此情节的时候,燕漓都会想:人又不是爬行动物,不得不靠爪牙生存,一点点逆境,不想着借用各种局势化解,反而要苦逼自虐,岂非痴愚?
难道所谓的逆境中,当真找不到一个全身而退、可以安心修行的机会吗?
诚然,在一个高武世界,每个人的修为都是最重要的标尺,没有力量的人没有地位。然而,为了力量而不断向前,看似高歌猛进,实质上,只是不断为自己树立层次更高的敌人,自身处境并不会有丝毫改变。
打败了武者,还有修士,修士头上更有金丹宗师。杀光了金丹,又跳出来元婴老怪;灭了这群老不死,才知道漫天神佛都看他不顺眼。
其实,举头三尺有神明。在对付武者的时候,就该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如果没有作者大神开主角模板,什么天才都要死翘翘。
早在数千年前,庄子就把这种情况说得很明白:“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意思是说:用有限生命去追寻无限的过程,死路一条。后世修道高人,更用两句诗指出了一条明路:
心底清净方为道,后退原来是向前。
许多时候,后退其实就是向前。这是道家哲学的基本理念之一。
今日今时,殇武王的古墓试炼之局,在一次变数中,被砸了个稀巴烂。甚至负责此事的余清越,在弥留之际已经看不到任何前进的路,只能吊住最后一口气息,为王爷安排后事,保住最重要的种子。
但在燕漓看来,如此残局,仍旧大有可为。
无他,退一步海阔天空,仅此而已。
这一步退守,会让该死的人,通通死在这一局。
而许多人的死法,都会在诡异马车的行程中决定!
这些想法,单纯的归云当然想不到。他对燕漓“有失宗主身份”的说法非常赞同。跟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云宗之主相比,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