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80.Chapter 80(2/2)

节虽然是早秋,但是暑气尚毒,遗体不能过久摆放,必须出殡,火葬,然后骨灰盒才可以放到村里的祠堂。

    陶安之的外公早早丧妻,膝下只有一女,一孙女。去世时还不满60,算不得喜丧。只能一切从简。

    但是再怎么从简,也必须要有孝子孝女披麻戴孝,主事的老人带点怒气地问:“怎么回事?陶家闺女到现在还没到?太不孝了!父母在,不远游!现在父母不在了,她人呢?”

    老人家年纪七十有五,年轻时打过鬼子,当过几届村支书,下过海做过生意,在村子里威望很高,小辈们都叫他“老叔公”,发起火来年轻一辈没有多少人敢接话。现在什么事情都准备好了,就差那个早就该到的人。

    老叔公还想再说几句,眼峰扫到跪着的陶安之,孩童那乌亮的眼珠,还有迟迟不能盖棺的遗体,把要说的几句话就咽下去了。

    门丁零落,没有善终。

    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悲凉的么?

    老叔公想。

    陶安之仍旧没有说话,跪在棺木前,再次把自己变成了一小块僵硬的泥塑。

    就在此时,门外冲进来一个女人,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跪行几步到棺前,凄怆地喊了一声:“爸爸……”

    磕了三个头后,她仍垂着头,双肩颤颤,抽泣不止。

    她的脖子长而雪白,垂着颤抖的样子,呈现出一种惊人的脆弱的美感。周遭的环境仿佛一下子安静了,灵堂里只有她那细细脆脆的哀哭。

    陶安之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着周围的大妈大姨们抽泣着去宽慰她,看着旁边的男性们一脸的不忍,就连老叔公都别开脸。

    突然她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陶安之接触到她的眼神,那张陌生又熟悉的清丽憔悴的脸庞,满是泪水。陶安之那状如泥塑的身子渐渐松动,嘎地一声分崩离析,露出小小的肉身。

    女人动作很快地扑过来,拥了她入怀。

    陶安之稚嫩的心猛然地一颤。她仅有的年岁里,很少感受过什么是女性的怀抱,这个怀抱异常柔软芬芳,且还在微微发抖。

    陶安之联想到她外公养的母鸡,在下雨天也会唧唧着急地叫唤把小鸡仔掩藏在她的翅膀下。

    安之抿紧了唇,突然觉得想哭了。甚至想开口叫一下那两个字。也就很短的一会儿,也许有一分钟,也许只有几秒?

    但还没等她好好感受一下这个怀抱,女人就撤走了。

    陶安之那点勇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怔怔地望着女人朝着棺木呢喃,哭到抽噎,一只素白的手揪着胸口的布料,仿佛这样能缓解什么似的。安之望着望着,也觉得胸口闷得呼吸困难。

    陶老师的女儿终于到了,老叔公叹口气,挥手让人准备盖棺。

    一直没掉泪的陶安之突然从喉咙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扑上去抱住棺木,硬是不让人盖上。

    场面一度很悲哀而混乱,老叔公再次深深叹口气。孤儿寡母,可怜见的。

    陶安之把喉咙喊破了,那天她哭都没有哭。他们把外公的棺木放上车,要送到镇上的殡仪馆去火化,那个一直在哭泣的女人也跟了上去。

    老叔公眉头跳了跳。本来按照村子的风俗,女人是不能跟去火化的,还是未出嫁的女人。但他脸部肌肉抽了抽,还是没说什么。

    陶安之自然是无法跟去的,车子开动,扬起一溜灰尘。

    她艰难地昂起头,目送着。

    那年她六岁,她甚至都还没有上幼儿园。她还未知生离,却已经懂得了死别。

    瓷白的皮肤,乌黑柔软的头发,这都像她。至于眉目长得像她多点还是像另外一个人。她没有仔细端详过。事实上,这些年她都是刻意忽略她的存在。所知道的那点信息量都是父亲在电话里告诉她的,在她有意无意的筛漏下,居然也能忆起许多细节。

    “两岁还不会说话,还好走路比较有劲。”

    “取名叫安之,希望她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安之,而且顺之。”

    “会说话了,就是不太爱说话,为了让她多说话,我那天都花时间让她背唐诗,像你一样。”

    “孩子很聪明,就是□□静了……你要不要跟她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