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屏住呼吸,伏身窥望。那孔洞小如发丝,根本看不见彼端的情形,只听鹤仙子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夜光不比金花和李师师,绝不会阳奉阴违,违背师命,做出大逆不道的勾当。”
鹿仙子笑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夜光还尚未修成人身呢?”顿了顿,道:“慕华、嫣石,你们留下,其他的孩儿们全都出去,我和大姥姥有话要讲。”
众婢女齐声应是,脚步声渐去渐远。
许宣将眼紧贴孔外,凝神窥视,始终瞧不真切。想起当初葛长庚以“隔垣洞见”之法,借三棱铁剑折射气光,映照出洞外影像,心中一动,取出乾坤袋里的流霞镜,斜对着孔洞,将真炁绵绵传入镜面。
霞光一鼓,朝着洞顶幻射而出,水波般晃荡了片刻,逐渐形成清晰的图景。
只见石壁彼侧竟是个巨大的洞窟,顶上嵌满了夜明珠与各色宝石,与斜插洞壁的火炬交相辉映,亮如白昼。
洞内密密麻麻堆满了数以千计的箱柜,有的笔直地垒叠至洞顶;有的横七竖八地倾倒在地,洒落满地珍奇;有的则被挤压变形, 露出藏放于内的各式宝物……想起敖无名所说, 鹤鹿双仙一个贪吃、一个贪财,难道这秘洞竟是她们的藏宝窟?
鹿仙子笑吟吟地举着“方坤匦”,在变幻万端的明珠炫光下左右端看。
鹤仙子沉着脸站在一旁,背手紧握着墨玉长短规, 白鹤绕着她不断踱步。慕华与嫣石则垂首低眉地站在数尺外, 一动也不敢动。
又听“哐”地一声闷响,似是洞窟的秘门被众婢紧紧关上了, 鹿仙子方放下“方坤匦”, 转身朝慕华二女嫣然一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男人带入花神谷。。”
慕华、嫣石如五雷轰顶, 脸色齐变。鹤仙子皱眉道:“什么男人?你说什么?”
鹿仙子也不回答, 依旧笑吟吟地朝二女道:“你们是当姥姥瞎了眼呢,还是老糊涂了?可你们忘啦,就算我真瞎了眼,辨不出假凤虚凰, 鼻子还能嗅得出男人的气味。你们既有本事给那‘甄真’易容、变声, 为何不索性透骨熏香, 把那臭男人味彻底销个干净?”
许宣一凛, 原来这老妖婆早就知道自己是男扮女装了!既如此, 她为何不当着众宾客之面拆穿?
嫣石俏脸血色尽失,咬了咬牙, 仰头道:“姥姥, 是我……”
慕华一把将她拽住,抢前跪倒道:“慕华罪该万死!此事全由弟子一人而起, 与其他姐妹无关,姥姥要杀要剐, 弟子甘愿受罚,但请勿牵连无辜……”
“慕华姐!”嫣石眼圈一红, 挣开她的手,跟着跪倒在地, “这事和慕华姐无关, 也与阿芙姐不相干, 都怪我自恃有姥姥恩宠,不顾各位师姐反对, 私自将他带入谷中……”
“住口!”鹤仙子气得小脸通红, 长短规猛地在铁柜上狠狠一拍,登时将铁柜击得粉碎, 珍宝骨碌碌滚了满地。
嫣石、慕华从未见过她如此震怒,齐齐噤声,伏地微微颤抖。
鹤仙子胸脯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冷冷道:“慕华,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慕华略一踌躇,道:“是!”
当下将阿芙、嫣石奉命到谷外寻找雪莲,如何撞见为敖无名带路的许宣,又如何将他擒回花神谷,听其建议,烹制菜品,败露后又如何担心受罚,将他乔化为婢女之事……一一道来。紧要处,或轻描淡写,卸去嫣石诸女之责,或夸大自己的罪过, 将责任全都揽至身上。
嫣石在一旁听得大急,几次抬头插嘴,都被鹤仙子喝止。
慕华道:“姥姥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弟子岂敢抱欺瞒的侥幸之心?只是双喜临门,贵宾云集,实不敢扫了姥姥的兴头,所以一时糊涂,错上加错,才弄到这等田地……”
“够了!”鹤仙子又用长短规猛击了一下地面,怒色却已缓和了不少,转头朝鹿仙子冷笑道,“既然你早就闻出了那臭小子的气味,为何非但不拆穿,反倒指名让他去给夜光侍浴更衣?你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鹿仙子笑道:“洗心涤骨,方可脱尽凡胎。如果夜光连这么一点考验也经不住,又如何担得起‘不老宫’少宫主的重任?姐姐也不希望因为她一个人,而坏了‘花神谷’几万年来的规矩吧?”
眉头忽然一皱,拍手道:“糟啦!她情茧虽破,却和那假‘甄真’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该不会是真的动了凡心,和那小子云雨之时,被情蛛你一嘴、我一口地吃下肚去了?”嘴上说担心,嘴角眉梢却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许宣又是惊恼又是庆幸又是好笑。这老妖婆心机如此歹毒,若非自己守住本心,又有“定心珠”与“冰心花蜜”相助,只怕真已着了她的道了,即便此刻不受情蛛围攻,白素贞也势必因失贞而成众矢之的。
想起李师师送来的雪莲上浸染的“相思蚕”与“苦情花”毒,心中又是一震,难道鹿仙子早已和那女魔头暗中勾结?
旋即又想,金花乃是鹿仙子的嫡传弟子,于理于情,这老妖婆都应当支持金花登位才对,又岂会暗中支持李师师?但若非如此,以鹿仙子异乎常人的嗅觉,又怎会闻不出雪莲花上的情花之毒?即便真闻不出,她又为何如此胸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