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州多河道,但气候酷寒,故而终年河面为坚冰覆盖,水流在下,唯有如河洛城外三江交汇处那等河口水域,径流充沛,才能撕破坚冰。河洛城中,有一条洛离江穿城而过,自有手段高明修士布下大阵,从上源绞碎冰层,以大阵镇压径流,使得穿城而过的江段可见波面,浩浩汤汤,浮冰随着滔滔江水流去。
洛离江上架起许多长桥,供给河洛城里的普通人及尚不能御剑或御气飞行的低级修士穿过洛离江。
许九如今自无此必要。
洛离江于戊辰区的长桥之上,每日往来者多不可数。在河洛城的世道中,人人皆行进在向上争取的路上,纵是行人再多,也皆是相顾默然,各行其道。但今日却有不同,只因今日长桥之上,现出了一桩古怪。
长桥中央。
少年神情苦闷,微有焦虑,周遭围观者越加得多,从三二人,至十来人,及至数十人,上百人,千百人……但正因如此,随着围观者越发众多,少年神情反而渐趋平静,终于微露笑意,仰着头,将清秀的面孔向着天空,忽而轻笑喃语:“几十、上百年后,这会是一桩美谈抑或笑谈,与我又有何干呢?”
他耳中终于响起的不是老鬼的呱噪,而是一个清澈如铃的笑音——
“我是六雪,寻找九九。”
许九转身之际想起半个时辰前的事,不由笑容渐澜。
……
……
许九将唇紧紧抿住,担心自家发自深心的笑意肆意流淌。他匆匆又坐下,手持着网屏,目光微怔而迷惘,好似能看透这实体的网屏,进入无形无质的元气波动中,穿过无边且浩瀚的元网,看穿彼端的人的形容及心灵。
网屏上缓缓掠出一行字迹:“我在戊辰区,我在等你。”他眼角轻轻地跳动着,迟疑须臾,忽地又将之抹去,重新输入:“你在何处,我去寻你。”
只需地点,以及你我。
他运用着神念,无形的神念好似化作实质的存在,凝成了一尊巨大的拳头,用尽了少年人的气力,蛮横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打出,将简略却足以承载无数意念的讯息通过元网无所不在的元气波动,发送出去。
这一刹那许九放开胸腔喘息出极重要的一口气息,他一手持着网屏,另一只手紧紧地拧攥成拳,骨节因为极度用力而苍白。这样的几个字,却足够他踟躇数年,终于得到了机会发出,自然有种解开枷锁的感觉。
他神色变化得很快,忽地现出惆怅之色,扭头问老鬼道:“老鬼,你曾经必是活了很久,可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老鬼怪声道:“道爷早不记得了,况且道爷那个时候,必然是没有元网这种东西的,哪里能神交多年,才直面相对?不过,想必按道爷的脾性,若是道爷我看上了哪个女修士,哪里有这些磨蹭,径直抓回洞府去,快活还是吃肉——”
许九不等他说完,劈空便是一掌,似刀劈斩,虽则对老鬼并无半点作用,但到底还是打断了这厮胡说八道。
老鬼飞向另一侧,忧愁说道:“道爷当真是命苦,虽则遇到了你这小子,还算良善,道爷我尚有他日再起的机会,但你自家废柴得紧不说,道爷我还要管你这少年情窦初开的屁事,岂不是浪费道爷的感情?”
许九面色微晕,恼火道:“你懂个鸟!我与六雪,在元网中交流许久,她助我甚多,于我最沉沦无助时刻,小进哥总会将我送去的劣等精怪多换些白元丹,而六雪则叫我总不能抛却自己的命运。老鬼,你不会懂的。”
“啧啧,道爷我自是不懂的。你心中倾慕这女娃,却也惧怕她,更有一股淡淡的自卑心怯。”
许九立刻昂首道:“我何尝……有?”
老鬼遍体青光变幻,忽地面孔中衍生出一团来,竟化作一支青色大手,很是老神在在地拍了拍许九肩头:“你如今心性,与道爷我刚苏醒过来时相比,已是进益许多。若是那时,这女娃提出见你,你怕是立刻便唬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了。”
许九紧锁眉头,心下思忖,也觉得老鬼所言有理。只听老鬼说道:“那姓花的小子说得很是有道理,修士修行,修的便是地位,你只需一步一步向前,命运自然在你手中,又有何惧?想道爷我,凄惨比你如何?道爷我仍是快活得紧,终有一日,道爷我要寻回真我,看看已变迁了多少岁月,道爷我失去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且要一样不少地拿回来!谁挡着道爷,道爷便活吃了他!”
许九怔然半晌,直觉二十一日静坐的体悟,此刻又清晰了几分,越加通明,似神念中升起一团光火,照见一丝真性。
他面露笑容,忽见网屏上又是一闪,果是一朵六棱雪花掠过:“九九,你怎么到了